!”美麗喝斥道。劉二悻悻地退下去。美麗回過頭,對王富貴說:“你也少說兩句。”韋老爺子和吳超塵走在王富貴的後面沒有說話。如果王富貴知道後面這兩人中有一個是當年殿試第七,不知會作何感想。進門的時候,王富貴看見頭上的大匾,上書兩個大字:韋莊。於是邊走邊念:
江雨霏霏江草齊,
六朝如夢鳥空啼;
最是無情臺城柳,
依舊煙籠十里堤。“他哼哼嘰嘰念什麼呢?”小武問。“誰知道呢。顯擺……寂寞……”劉二學得很像。兩人吃吃地笑。
小武后來向韋老爺子埋怨。“說實話,小舅舅的樣子真的很張狂。”小武說。“我們下人都看不下去。”小武又說。“雖然太太對你好,但你完全不必要對他這麼客氣……”“我真的很客氣?”韋老爺子問。“是啊。從來沒有見過老爺對人這麼客氣。”“小武,你年輕,還不懂這些。”韋老爺子說。韋老爺子這些年已經很少真正動氣。有時沉下臉來,只不過為了保持權威,心裡其實一點不氣。有錢的最大好處,是可以把你討厭的人用銀子砸死。這句也是很多年前說的。“真的很年輕啊……”韋老爺子喃喃道。“年輕人是有權利這樣的。”吳超塵說。
二十歲不狂妄的人,沒什麼出息。三十歲狂妄的人,也沒什麼出息。四十歲狂妄的人,實際就是一傻子。五十歲狂妄的人,只能在瘋人院裡才能找到。
王富貴的確很年輕。年輕得如果你想看見他的眼珠子,你得從樓上往下看。所以,他一下子就看見了寫在門上的牌子。“朱翁所負。”王富貴點著頭,“不錯,不錯。”“誰寫的?”王富貴問。“我寫的。”韋一笑低低地說。自從韋一笑學會寫字,把莊子裡面所有房子都取個名字寫上。“不錯,不錯,小小歲數還知道用典。”王富貴問,“知道朱翁是誰嗎?”“知道,朱買臣。”韋一笑脆生生道。“哪個朝代的?”“漢朝的。”韋一笑道。“那麼,朱翁所負的是什麼呢?”王富貴又問。“炭。”韋一笑還是知道。“那你為什麼把它寫在柴房的門口?”王富貴問。“柴房裡也有炭嘛。”韋一笑道。“呵呵呵……”難得王富貴笑了,“知不知道這句話還有另一種說法?”“不知道。”韋一笑道。“那我告訴你,”王富貴說,“這句話的另一個說法是‘豫讓所吞’……”“哇,小舅舅好有學問啊……”韋一笑拍起手來。
不過下一個牌子,王富貴就沒有笑臉了。男廁上書,“聽雨軒”。女廁上書,“聚寶盆”。“聽雨軒,還有幾分歪理可講,聚寶盆則是萬萬不通。”“狗屁不通……寂寞……”王富貴又加了一句。
“這是誰幹的?”王富貴突然大叫起來。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了?”美麗問道。“快取下來!”王富貴的臉漲得通紅,“簡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因為大聲說話,大陽穴附近可以看見兩根細小的血管。隨著說話,輕輕跳動,帶動腦門近頭髮處的細細絨毛一起一伏。這兩根血管在《三山奇經》上稱作生、幸二脈。所謂修身養性,指的就是修煉這兩條血脈,只不過人們以訛傳訛,寫錯了字。身性高的人,這兩條脈無跡可尋。
王富貴的手指著那塊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字:腰折。“為五斗米折腰,乃讀書人奇恥大辱……你居然……”王富貴回頭,“臭小子跑哪兒去了?”看不見韋一笑。韋一笑看見小舅舅盛怒,早嚇得躲到美麗的背後。“你發什麼瘋啊,看把孩子嚇的?”美麗笑罵王富貴。“是這樣……”吳超塵在一旁打圓場,“據我所知,一笑不寫‘折腰’而寫‘腰折’,是反用其意……”“反用其意?……瞎扯……”王富貴道:“秀才一定才秀……”“是,是,賢弟說得不錯。”實際根本不知道王富貴在說啥。王富貴顯然胡攪蠻纏。不過,那種寧掉腦袋死不認錯的青春魅力的確招人喜歡。
吃過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