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是由正九品中使來送,另有個從九品少使跟著。送至紫宸殿門口便可,會由御前的宮人接過去、奉給皇帝,尚食局的人便可自行告退。
雪梨一路走著,細碎的腳步聲在風中輕響。終是到了紫宸殿,行上長階,她朝門口的宦官一福:&ldo;中貴人1,這是……&rdo;
&ldo;尚食局的?&rdo;旁邊一個聲音悠悠長長地傳進耳中,有些陰陽怪氣。雪梨抬眸一看,連忙屈膝福道:&ldo;大監。&rdo;
掌事宦官陳冀江踱著步子走近了,揭開她手中捧著的食盒蓋子掃一眼,問她:&ldo;酸筍雞皮湯?&rdo;
&ldo;是。&rdo;雪梨欠身,那宦官輕笑,又說:&ldo;自己送進去。&rdo;
雪梨一懵,不解地抬頭望一望,不知道怎會有這樣不合規矩的吩咐。
實則是因皇帝在方才的宮宴上發了火,責了一班宮人、還廢了一個嬪妃。眼下,更是所有原該在裡面服侍的宮人都被遣了出來,殿裡一個人都沒留。
御前這一干人想得明白,皇帝眼下在氣頭上,既開口將眾人都攆出來,此刻只怕誰進去誰倒黴。不如讓個外人進去送死,先讓皇帝把氣出了,他們這一干在眼皮底下幹事的,日子便好過了。
雪梨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只覺得這吩咐來得新奇,又想著御前服侍的規矩自己一點都不懂。心念稍動,念起尚食局裡年長的宮女先前叮囑過的一句話:
&ldo;到紫宸殿送東西,你可少和御前的人打交道,辦好分內的事就是了。御前那些宮人……心思多得很,二百個你都不夠吃虧的!&rdo;
暫還沒想明白這一環裡有什麼&ldo;虧&rdo;給她吃,心裡一思,她將手中食盒交給了隨來的少使,垂手間就勢褪了支鐲子下來。
翠色的玉鐲在兩手間持著,借著殿中映出來的光線,猶能看出些成色。
是水頭不錯的東西,像她這般位份低的宮女,多半一年也就撈著這麼一隻,還得是碰上過年、哪宮主位心情好了行的賞賜。
雪梨低著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卻轉個不停,一壁思量著一壁道:&ldo;陳大人,奴婢就是個做雜活的,哪配給陛下奉湯。&rdo;
言到即止。既不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更不提&ldo;行賄&rdo;之事。
陳冀江輕蔑一笑,手中拂塵一甩,拈腔拿調:&ldo;小小年紀,鬼心思倒不少。你可瞧瞧,我們是被陛下趕出來的,這會兒進殿,那叫抗旨。你還不快送進去?再耽擱會兒,這湯涼了,你擔待得起嗎?&rdo;
這是壓根不收她這&ldo;賄&rdo;的意思。雪梨心下愈加忐忑,暗自撇撇嘴、咬咬唇,覺得自己今天走了黴運。又並未表露什麼,大大方方地將鐲子帶回手上,接回食盒來朝陳冀江一福,頷首移步入殿。
那少使留在外頭,雪梨自己到了側殿,將湯和點心從食盒中取出、換託盤託著。
再沿西邊殿牆一路往裡走,朝著內殿走去。
走著走著,雪梨強自維持的從容一點點散了。覺得殿裡安靜得可怕,又到底年幼,一害怕,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都說皇帝性子冷酷,不是個仁善的帝王。登基之初就大興土木,將紫宸殿重新整修一番,後宮又人數不少……
怎麼想都是個暴君。
她禁不住地一慄,足下不覺停了,扭過頭眼巴巴地望一望殿門口,當真有想逃的心思。
卻是沒的逃的。這湯必須送到,能不能活著出來,就看命了。
雪梨深吸涼氣,細長的黛眉緊緊蹙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