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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錢。如果把錢花在買菸草上,就是享樂主義。如果說了個不該說的笑話,就是犬儒主義。和女生在外頭散個步,就是浪漫主義。一馬當先是機會主義。看不相干的小說是逃避主義。拒絕討論私事或敏感的事,當然就是個人主義或孤立主義:這是最糟的。毛主席又增加了“形式主義、主觀主義及門戶主義”,全都不是好事。不過那是後話了。在1938年,我個人反對延安是因為他們教的是游擊戰,並不合我的胃口。當時我暗地裡心懷壯志。多少受我父親的影響,我覺得如果要當職業軍人,就應該領導軍隊進攻,並採取防禦策略。我甚至想當拿破崙。躲在暗處放冷箭,然後快速逃走,聽起來可不光彩,不是我要做的事。

因此我下了決心,延安就此出局。如果不當共產黨員,就是國民黨員了。不跟從毛澤東,就追隨蔣介石。這就是當時的情勢,也剛好發生在我身上。我考進成都的中央軍校,校長就是蔣介石,雖然他一年不過來視察一兩次。人人都可以稱他是“委員長”,但在軍校中的我們,不論是學生或教師,都必須說“我們的校長”,說者或聽者都要立正致敬。

受訓時間長達兩年。學校的確教我們如何進攻及防禦,但必須先經過數個月的枯燥練習。大抵而言,可以說共產黨要求你和他們有同樣想法,但不關心你的外在,至少在戰時是如此。毛澤東自己總是一副沒理髮的樣子,衣領也弄得皺皺的。國民黨剛好相反,只要你表面效忠,內心怎麼想,沒有人管你。

如果軍校想要鍛鍊我們的心智,也是透過不斷的操練來訓練我們,頗有禪宗的味道。我們花了許多時間在操場上,演練如何立正。我們的軍官解釋,當一個人確實在立正時,他的觀察力也跟著凝結。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命令我們長期處在這種不舒服的姿勢中。有一名軍官會伸出一隻手在我們前方,測試我們是否眨眼。另一名軍官會藏在我們身後,突然伸出兩隻手指,掐住某人的後頸,看他繃緊的身體是否會像袋鼠一樣,用腳趾頭往前跳。如果是,就表示他仍需練習。教官說,如果一個人確實立正站好,頭蓋骨底部有壓力時,身體會直直地往前倒,就像一截木頭一樣。這時我們已經練習太久,全身痠痛,害怕再被罰,因此不敢要求長官示範。

我們的立正練到差強人意後,就學習如何敬禮及轉彎。訓練的目的在專心一致,不受外在干擾。我們必須無視於眼前潮溼土壤散發的蒸氣,雖然鼻子可能覺得不舒服。我們假裝沒注意到鄰近甘藍菜田裡的蜜蜂,雖然其聲嗡嗡顫顫,迴響在春天的成都郊外。我們接下來就忘了自己身處中國,忘了自己在這個打著敗仗的國家,在這個每兩個月就淪陷一個省的國家。這個步驟完成後,接下來就練習踢正步。

踢正步的優美之處,不在於踢得有多高,而在於踢得有多慢。我們的長官告訴我們,要“半天一步”。在正常的行進中,我們每一分鐘可以走一百一十四步。如果慢到一分鐘不到一百步,場面會更加壯觀動人。有一連可以做到一分鐘九十步,簡直美得令人屏息。不過,為達此目的,軍樂隊必須做特殊安排,重新調整節奏。

芭芭拉·塗克門女士(Barbara Tuchman)曾說,我們是“展覽用軍隊”。說得沒錯,我們的確常表演給來賓看,穿著制服和皮靴,戴著閃閃發亮的頭盔,配備閃亮的現代武器,觀者無不印象深刻。有一次,一組美國新聞影片記者拍了我們三天。四個兵團集合時,一字排開,佔了好幾英畝。對他們而言,我們軍容壯盛,鐵定可以改寫中國數百年來的形象。但是,我必須要說明,我們無意欺瞞。

多年以後,經過不斷的閱讀和反省,我才瞭解到,國民黨對統治的心態,具體呈現了中國傳統的政治手腕。我們必須瞭解到,古代的皇帝無從知悉所統治百姓的數目,不清楚實際稅收,也無從掌握軍隊的確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