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漢室體制的可怕之處。
旁的事情上,下面的人或許能忽悠的了朝堂諸公,瞞得過天子的耳目。
但軍國之事,卻休想徹底隱瞞。
戰後,天子必定會派遣御史、侍中、尚書以及丞相府的司曹,組成一個聯合調查組,進駐各郡,深入地方,走訪士兵和軍官,詢問整個戰爭的過程。
到那個時候,他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瞞不住了。
他們現在,唯一的指望,就只有老天保佑,天上掉餡餅,發生奇蹟了。
而這次的匈奴來使,在他們眼裡,已經算得上是奇蹟了。
季班和陳鈞很清楚,匈奴人此時來,不是來服軟的,就必是來談判的。
畢竟,仗打到現在,匈奴人全線受挫,朝廷的邸報甚至已經公開宣佈了上谷大捷,匈奴右谷蠡王全軍覆沒的訊息。
勝利,對於漢室來說,已經指日可待。
而他們兩個,則迫不及待的想要在這個勝利的蛋糕上分一杯羹,儘可能的為自己塗脂抹粉。
在給朝廷的報告裡,這兩人甚至將遼東郡和遼西郡的援兵的功勞也往自己身上攬了。
這倒不是他們喪心病狂,只是因為害怕和恐懼而已。
而現在,這個匈奴使者,無疑成為了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
所以,羊食一被帶到城樓上,季班和陳鈞立刻就迫不及待的跑來見他了。
“使者此來,所為何事?”陳鈞還有些矜持的問著,但那季班卻是根本不顧吃相了,他幾乎是眼巴巴的望著對方:“貴使來此,可是奉了貴部左谷蠡王之命?”
羊食聞言,也是有些想象不到。
他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這還是漢朝官員的模樣嗎?
若在過去,羊食肯定可以藉此坑一下這兩個傻帽。
但在現在,匈奴人求和之心,比季班和陳鈞的渴求還高。
臨行前,左谷蠡王也再三要求,他無論如何,必須與漢朝人談妥媾和的條件,只要能讓漢朝軍隊讓開道路,那麼,匈奴人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出!
“正是……”羊食如漢室士大夫一般拱手拜道:“吾主左谷蠡王深感戰爭日久,兩國交兵連綿,戰火傷及黎庶,使得兩國失和,不忍於心,故派小使前來與貴國商談休兵之事!”
“吾主有言:若貴國願與我大匈奴修好,那吾主就立刻釋放兩千漢朝百姓,作為誠意,並且歸還貴國的字縣、宣陽等十座城塞……”羊食輕輕說道。
但落在陳鈞和季班眼裡,卻如同天籟之音。
他們幾乎就忍不住想要立刻答應!
匈奴釋放被擄百姓,歸還城塞?
只要成真,無論如何都是一筆巨大的功勳,甚至足可以讓他們兩個收買一批文人,為他們塗脂抹粉,將自己洗白白,甚至塑造成為道德max,可以感化夷狄的賢達人物。
只是……
季班和陳鈞對視了一眼,他們,現在完全沒有能力答覆對方。
因為,現在,這右北平郡境內的漢軍主力,並不是他們的手下和部曲。
而是遼東郡郡守公孫玄以及遼西郡郡守王甫所率領的郡兵。
而右北平郡所擁有的兵力,現在只剩下了這平剛城裡的不過五千守軍。
其他部隊,都因為他們的胡亂指揮和相互抬槓,在戰爭之中消耗掉了。
想到這裡,這兩人也是嘆了口氣。
那公孫玄和王甫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
前者是齊國人,還是一個公羊派的擁泵,信奉的就是華夷之辨,大復仇主義,如今,人家打的正嗨,讓他停手,除了天子,沒有人有那個能耐。
至於後者?
那來頭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