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因那樣情誼,是那樣難得。
他們一起從藝術班的教室離開,一起回家。林知遠的家在良辰家的兩條街道之外,那一條街道,聚滿了流沙鎮的所有有錢人,而林知遠家,是其中之一。
那日晚上,他要出門去林知遠家的時候父親便問他去哪裡。良辰只是隨口說了一下街道的名字便出門,然而回去的時候父親只問,去做什麼了。去同學家。良辰答。
好好相處,那裡的人我們惹不起。良辰轉身笑笑,他料不到一直裝作清高的父親也是如此世故。
他們一起練書法。練習草書的那一個月,是一年裡最熱的時候。但是林知遠的家裡有空調,坐在裡面吹著空調練書法的時候,不像家裡,枕著紙張寫字的時候,寫久了手與汗水便會和紙張黏在一起,久了之後,扯開的時候會發痛。可是無論多晚,良辰寫完都會一個人走路回去,有時林知遠會送他到樓下,跟他說再見,然後就跑回屋裡。
那樣的夜晚,良辰走在晚上熱氣依然流動的空氣裡,在幾處黑暗的轉角里,他仍是深深地想起多年前遇見那個神秘人的一幕,他拉住自己的手,粗魯但卻不痛。他對自己說:“叔叔送你回家。”
走過轉角,街道的燈光會細細地傳來。流沙鎮的夜晚並不寧靜,凌晨之前,依舊會有喧鬧的聲音。街邊的小酒館,偶爾還有出海歸來的漁民在裡面飲酒,他們的神態極其不雅,吐著酒氣的嘴巴常常亂說話,有時喝得醉了,竟然將酒瓶子亂扔。
某次良辰從林知遠家回去的時候,路過街角的那家酒館,有喧鬧的聲音,那家酒館裡,有三三兩兩的漁民和剛成年的年輕人在飲酒,良辰走過酒館門口的時候,一個人就朝良辰走過的電線杆處吐了起來。良辰趕忙閃開。酒館裡頭傳來喧鬧的叫聲,他們叫:“老胡呀,別走,再回來喝,不然我扔死你。”說完便有一個酒瓶從裡頭飛出來,良辰嚇了一跳,往身後看去,酒瓶子在地上,四分五裂。而那醉漢,已抱著電線杆睡著。那姿態,像是沒有煩惱的小孩,睡得那麼安詳。
他回去之後,依然會在房間裡練習。凌晨之後的空氣漸漸涼了下來,晚的時候,繼母會端著冰涼的糖水進來,放在書桌旁,然後說一句:“寫完早點休息。”也不多說什麼,大抵是知道良辰自己不喜愛與她說話。良辰有時寫到累了,便一言不發任其將糖水放下然後輕輕地走出去,有時會抬起頭來,對她說謝謝。然後她便會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一家人,可別客氣!”若是對話,每次都是這極少的兩句。
其實良辰漸漸地並沒有那麼討厭她,似乎是深知,若是母親不逝父親不孤獨,自己不冷漠的話,這女子斷然不會出現。可她出現了,也定不是太過分的事,於是在良辰心底,漸漸地對她感覺平淡起來。只是,有時在大廳裡看見父親與之親密的情景,會臉紅起來,然後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裡,當做無事發生。
那一個月裡,他每晚都練習到深夜才肯睡去。在林知遠的家裡,每次林知遠總會比良辰早些完成既定的任務,他那樣的天賦,讓良辰有了追尋的動力。
每次寫到中途,總會疲倦得睡過去,就那樣枕著自己的手臂,靠在桌子上。每次都會沉落那些凌亂的夢境,有時是涼澄,有時是母親,有時是神秘人,還有年少時的自己。在那樣少年的時期,多夢是每個人必經的路途,過去之後,宛然回頭,粲然一笑,或許還會回味那些想要撈起來,卻全部都淡去模糊的夢境。在凌晨的書桌上醒過來,他會去廁所洗一把臉,然後坐在書桌上,拿出母親留下的筆記本,寫長長的對母親的凌亂回憶。
那天晚上,他在繼母的溫柔笑容裡,記起母親的笑。那天晚上,他用草書在筆記本里寫道:
母親,如是這生,父親一個人安然地過完一輩子的話,你我都肯定會覺得父親無所依靠吧!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