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浴室。他跟了進來,開啟櫃子,取出繃帶和藥膏。她把毛巾拿開,把手送到水龍頭底下,開啟龍頭,水衝著血液,一起流進水池裡。她舉起手來,看了看,傷口有好幾條,很細,很長,很深。韋鵬飛站在她面前,他的眼光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望進她的眼睛深處去,他眼裡充溢著驚痛、懊悔和憐惜。這眼光述說出太多太多心靈的語言,訴說了太多太多深切的摯情。她的眼眶在一剎那間溼了,淚水瘋狂的湧進了眼眶中,她撲進了他的懷裡,把頭埋在他的胸前。“我不好,”她喃喃的說:“我不再去和她比,只要……只要你心裡有我,我不敢要求像她一樣多,只要……只要有你對她的十分之一……”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吻去了她面頗上的淚痕,他的嘴唇乾燥而發熱,他的聲音沙啞:
“你不懂,靈珊,你不知道……”他困難的、窒息的說:“你不懂,靈珊!你不要和她比……我……我……”他推開她,凝視她的眼睛他的眼珠深邃,眼白里布滿了紅絲。“我說過,我要為你重活一遍!我是真心的,靈珊,真正真心的!讓我告訴你……”“別說!”她用手指按在他的唇上,慢慢的搖頭。“別說!我一度很幼稚,很幼稚,我不會再幼稚了。”
他握住她那受傷的手,血又從傷口沁出來。他拿了消炎藥膏,細心的為她搽抹,再用繃帶把她的手掌牢牢綁緊,用膠布貼牢了,他看著那綁著繃帶的手。忽然,他放開她,轉過身子,把額頭抵在櫥上,他苦惱的說:
“靈珊,在你捲進我的生活裡以前,我已經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我是個空殼,是個機器!我整天面對那些剪下機、加熱爐,我自己也成了機器的一部分!我以為,我這一生,是不會再愛了。我寫愛桐雜記的時候,我也以為,我這一生是不會再愛了。可是,你來了,帶來了活力,帶來了生命,帶來了力量,你使我再活過來,再能呼吸,能思想,能希望。使我又有了夢,又有了歌。靈珊,你不能瞭解,你給了我些什麼!你不能瞭解,當我飛車在高速公路上,要趕回來見你時,我的血液是怎樣沸騰著,像高週波爐裡燒熔了的鐵漿!”
她拉住了他的手,用自己那受傷的手去握緊他,那粗糙的繃帶碰到了他的面板,他抓住她,驚呼著:
“你幹什麼?當心你的傷口!”
“我需要痛一痛,讓我弄弄清楚,我所聽到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要弄明白,我是不是很清醒?”
他的眼眶發紅。“靈珊,你——你——好傻!”他把她一把抱起來,抱進客廳,放在沙發上,讓她橫躺在沙發裡,他跪在她身邊,檢視著她的手。還好,血是止住了,繃帶是乾的。他捧著那手,眼睛不敢看她,他把嘴唇輕輕的貼在她的繃帶上。“每一個人都有過去,”他低語。“如果你這麼介意的話,躺在這兒,別動!”“你要幹嘛?”她問。“躺著!別動!”他站起身來,走進屋子裡面去。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狐疑的躺著。一會兒,他出來了,手裡握著那本“愛桐雜記”。走到她身邊,他掏出打火機,打著了火,把冊子放在火焰上。她驚叫一聲,立即伸出手來,一把搶過那本冊子,說:
“燒得掉這本冊子,也燒不掉你的過去!不許燒,我要它!”
他盯著她。“你整個看過?”“沒有,只看了兩頁。”
“那麼,我還是燒掉的好。”
她握緊冊子,抱在懷中。
“不!不許燒。”她深深的注視他,語重而心長。“人,不能忘舊,假若你能很容易的燒掉欣桐,說不定有一天,也很容易就燒掉靈珊。不,你不能燒它,留下來,最起碼,為了——楚楚。”他怔怔的凝視她。“為了楚楚,”她重複了一句:“她有權該知道,她有個多麼美好的母親!”他更加發怔了,凝視著她,他一動也不動,像是被什麼魔杖點過,整個人都成了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