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潮溼與陰沉,沒有哀呼和慘叫,囚犯們身上就連鎖鏈刑具都只有最輕的那種,犯人們也沒有太多悲苦之色。這些出不起錢的人能在牢裡得到這種待遇,不由他不頷首以表對一眾獄卒的讚許。
他心情很好,盧東覺卻極不痛快,監獄啊,居然沒有陰慘慘恐怖一片,居然沒有到處掛滿刑具,到處喊叫呻吟,居然沒有人搶著大喊冤枉,這叫他一腔熱血,一片壯志,可如何表現才好。正焦急間,他想起一人,便問:“那個風勁節應該也押在死牢裡的吧,在哪呢?”
王大寶點頭哈腰著:“風勁節的案子大,被押在最後一間牢裡。”一邊說,一邊在前引路。
這間牢房極大,極乾淨,牆上還開了幾處成人無法鑽過的小窗子,採光也是很不錯的。一人半躺半坐在牆角,身上的囚衣乾淨得讓人懷疑是不是每天清洗,手上隨便地戴了條細鐵鏈子,一整本的詩集正蓋在他的臉上,把整張面孔遮得嚴嚴實實,竟是完全看不到。
王大寶站在牢前叫了兩聲:“風勁節。”
那人卻是動也不曾動一下,竟是沒聽見般。
王大寶在臉上擠出笑容:“太爺,這風勁節大概是看書看得累了,睡著了。他常這樣,一睡下去,打雷也叫不醒。”
盧東覺瞪大眼問:“怎麼會這樣?這裡是死牢吧?這個死囚還真是舒服,一個人住這麼又大又幹淨的一間房,平時居然還能讀書?”
少年兩眼噴火地盯著牢頭,眼睛裡分明在說:“你受賄了,你肯定收好處了。”
王大寶低著頭道:“大人若是看看案卷就知道,咱們縣裡沒什麼大案子,真正的死囚就這一個,其他的都只是小罪名關進來的,自是不能和危險的死囚關在一起。至於牢房乾淨,這個,原是我們上下差役不願讓犯人太過受罪,所以時時打掃牢房罷了。那風勁節是個愛讀書的人,在牢裡關了這麼久,百般無聊,他的家人也恐他想不開,尋了短見,便拿了些好書進來,讓他可以打發時間,我們瞧著也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就同意了。若是大人覺得不妥,咱們即刻就把這些書全扔出去。”
盧東籬笑問:“他常讀書,經常這樣讀到倦極而眠?”
“是,這個時候,就是在他耳邊敲鑼他也醒不了。”
盧東籬不覺失笑,身在死牢,還能這麼灑脫,還有心情看書讀詩,這人倒是頗為有趣的。
王大寶恭敬地道:“大人若要問話,小人這就進去叫醒他。”
“不必了,他即看書看得這麼辛苦,就叫他多睡一會兒吧。”盧東籬輕笑兩聲,連他也想不到這一番巡獄竟會看到這番情形。卻也沒有多耽誤,再在牢中四下走了走,便與盧東覺回去了。
盧東籬初遇風勁節,是在森冷封閉的牢房裡,他不曾看到風勁節的容貌,而風勁節則根本不知道他的到來。
盧東籬上任第一次巡獄,對濟縣的獄卒留下了頗好的印象,也覺得風勁節是個有趣的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牢房的整潔乾淨,囚犯受到的善待,與獄卒們地道德水準並無干係,純粹是沾了風勁節的光,是因為風勁節的要求,牢房各處才能打掃乾淨,囚犯們才得到較好的待遇。這其中,風勁節沒少出錢,獄卒們沒少拿好處。
而後來傳遍濟縣關於風勁節身處死牢而不驚不亂,依然讀書習詩的所謂佳話,其實完全是個騙局。
事實是,自從幾天前,與大家喝酒談過一些傳奇,所謂英雄的事之後,風勁節一直提不起精神,總是懶洋洋的。新的縣太爺到任,王大寶也好,其他獄卒也好,家裡的福伯也好,都催了他許多次,讓他快點交待,怎麼討好新老爺,他居然也只是愛理不理。反正也不覺得在牢裡有什麼不好,過幾天再說吧。這幾天他只是不斷喝酒,盧東籬到的時候,他正好喝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