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蘇進終於再次開始動作。
女史箴圖是被鑲在一個板子裡的,嵌在裡面,四周都有擋板。
蘇進雙手托起這個板子,把它放到旁邊準備好的木板上——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的雙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完全不見平時如磐石般的穩定。
木板撞擊,發出輕微的聲音,段程卻看著面前的箱子呆住了。
鑲板下面,又是一塊鑲板,裡面同樣嵌著一幅畫。
這幅畫跟之前那幅內容不同,但同樣是淡黃底色,同樣是線條流麗的人物畫,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段程越發呆住了——
女史箴圖不止一幅,而是兩幅?
但是……感覺不對啊?
第二板鑲板被移開,又露出了第三塊。
最後段程發現,同樣的鑲板一樣四塊,上面鑲著的,同樣都是女史箴圖!
一個個人物,一幅幅場景,每一個都那樣生動,那樣鮮明。
女史箴圖的每一幅畫雖然都是獨立的,但表現的都是同一個主題,因此相互間有著非常深的關聯性,是一個完整的整體。
陡然間,電光火石一般的明悟貫穿他的大腦,他明白過來了!
這四幅,的確全部都是女史箴圖沒錯,但它不是四幅不同的畫,而是同一幅畫,被硬生生地裁成了四段!
女史箴圖原本是一幅長達三米多的長卷,現在被截成了每段不到一米的中等畫幅,這個恢宏罕見的鉅作,被裁切了開來,再也不復一個整體!
“這是怎麼回事?誰幹的!”
看見這幅畫,張萬生勃然大怒,咆哮聲脫口而出,幾乎震動了整個展館。
但是他來不及追責,而是撲通一聲單膝跪了下去,開始察看板上畫面的具體情況。
這時的他就跟剛才的蘇進一樣,眼裡心裡只有這幅畫。
它怎麼變成這樣的重要嗎?非常重要!
但更關鍵的,是它現在究竟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可以挽回的機會!
張萬生是個非常奇特的人。
他頭髮凌亂卻全白,滿臉深刻的皺紋,一看就是個老人,年紀已經非常非常大了。
但是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又沒什麼老人的特徵。
他目光明亮,一點也不混濁;說話的時候中氣十足,罵人的時候尤其犀利;走起路來龍行虎步,打人的時候快狠準,三五個大小夥子一起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但此時此刻,他卻真的顯出了老人特有的模樣。
他的頭髮在顫抖,他的下巴在顫抖,他的手在顫抖,他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緊盯著眼前的畫,雙唇翕動,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眼圈紅了起來,一絲晶瑩在中間閃爍,彷彿隨時都會掉落下來。
“你們對它……幹了什麼啊……”
過了好一會兒,一聲極為沉痛,極為悲憤的聲音響了起來,直直傳達到了所有人的心裡。
蘇進猛地抬頭,望向天花板。他緊緊握著拳頭,身體同樣在微微顫抖,彷彿正在強忍著什麼。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低下頭來,冷靜地說:“女史箴圖,東晉顧愷之作品,唐代摹本。現今真品已經佚失,此摹本水平極高,可以作為真品同等看待。”
他已經強行讓聲音穩定下來了,但段程仍然聽得出來,在這句陳述的最深處,仍然隱藏著一絲顫動,那是他完全壓抑不住的失態。
他的目光從畫幅上掃過,繼續道,
“原畫共有12段,現留存9段,畫心被分為四個部分,被鑲裝於木板之上。其上題跋被裁剪遺失,無法判斷具體歷史傳承情況。”
蘇進這段陳述全部都是用中文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