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認為給她一個時辰小作休息已然足夠,如今,他們需要好好談談。
主子僅一個眼神示意,宛姑姑隨即領著三名婢子離去,將貴客用過的漱洗物件以及未用完的吃食也一併收拾了去。
蘇練緹深吸一口氣,靜抬眸,等著這個似熟悉又覺十分陌生的男人開口。
宋觀塵走近,將雪蠶冰絲所編制的一條男款髮帶拋到她面前桌上,跟著一腳勾來雕花圈墩凳,撩抱,大馬金刀與她對坐。
接著……竟大眼瞪小眼了。
蘇練緹愣愣被瞪了幾息才明白過來,眼前這位爺是在等她「自招」。
要她自己招供嗎?
按下嘆息,她主動道:「此物確實出自民女之手,侯爺有何疑問還請言明。」宋觀塵一雙眼角帶勾的桃花目微微眯起。「本侯無意間在西街作坊見到一名木工匠人頭上系此髮帶,遂記起一事……曾經有誰為本侯沐發梳理,而後以類似的髮帶替代玉冠,將本侯髮絲一把束起。」
……這銀白色髮帶是用雪蠶冰絲編成,算是我勉強拿得出手的,要請侯爺湊合了。
蘇練緹一顆心像被無形力道掐握住,有些泛疼。
「原來侯爺當真一直看著……」秀顏透虛紅,覺得不可思議,也覺得世事神妙,「可侯爺為何確知民女猶記得上一世的事?」竟是一查上門,就直接下令逮人!
他冷哼。「本侯根本不知,是你一開始表情就露餡,加上唬個兩句,底牌直接見光。」蘇練緹訝呼了聲,隨即抿住唇瓣。
斂眉思量,當真如此啊!
她一見他完好無傷的臉就感動落淚,受他質問也沒想要反駁或裝傻,會被看穿很正常。
望著姑娘家眉心無辜輕蹙,有些無奈也有些釋懷的神態,宋觀塵暗自調息,問出內心長久以來的疑惑——
「姑娘為何甘冒危險,替本侯做那些事?」收拾他的殘屍,將受過車裂之刑的身軀一塊塊清理、一塊塊縫合,拚出完整的他,為他殮葬。「若被逮到或遭告發,那是違逆聖旨的殺頭大罪,你為何要做?」
他目光炯炯,看得她又有頭皮發麻之感。
蘇練緹兩手握住茶杯下意識轉了轉,低柔語調有掩不去的靦腆。「侯爺曾與我有恩,民女之所以那樣做,僅為報恩罷了。」
他俊容一凜,擱在膝上的五指緩緩握緊。
上一世他根本不識得她,大刑過後,魂魄縹緲之際,所見所聽儘是她的容顏聲音,宛若結成了一條無形絲線,似有若無與她牽扯不斷。
重生在這一世,他一開始試圖尋她,然時機不對,他搜尋她的時間點起得太早,全無丁點蛛絲馬跡,直到如今在那木匠發上驚見那條似曾相識的銀白髮帶,才終於順藤摸瓜逮到她。
「本侯如何與你有恩?」他不禁咄咄逼人。
蘇練緹沉吟了會兒,沖他淡然一笑,「民女二十有四那年,侯爺那時應是二十六、七了吧?總之,你我邂逅在五狼山連峰下的騰雲客棧,民女當時納悶得很,不懂身為皇城大司馬的寧安侯爺為何會在寒天雪夜出現在那兒……侯爺那時待我家五歲的閨女很好,與她好有話聊,之後更出手為我母女倆解危,暗中入北陵之際亦護送我們透過狼群出沒的山頭,直到我與孩兒平安進到北陵地界……」她所說的什麼母女倆,他全然不具記憶,但五狼山連峰、騰雲客棧以及潛入北陵之事,上一世的他確實去過那些地方,做過那件事。
而那件事亦導致他上一世最後落了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這一邊,蘇練緹緩聲又道:「當時實不懂侯爺為何放著錦京防務不管,率著手下潛入北陵,之後……嗯,就明白過來了,瑞王父子一案是侯爺手筆,只是侯爺一念心慈,才落得那般下場。」
宋觀塵死死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