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缶在春秋戰國之時就已被視為野蠻人的樂器,可在這等怪石嶙峋的山崖之下,船隻於激湍浪湧間起伏,這擊缶聲恰在此時迴盪崖壁之間,反而多出了幾分野性自在之感。
盧照鄰那開篇四句的意氣雄渾,也不會令人去想琴在何處,他又是否真有二十年詩書。
唐璿也不由將自己的注意力自兩側山景迫壓中挪開,轉入到盧照鄰所念詩篇之中。
他本還覺得盧照鄰這位伴讀在李清月身邊沒甚存在感,可在他開口作詩的那一刻,他原本還稍顯青澀的面龐上也閃過了一抹銳利。
讓人倏爾想起,他所生的幽州之地,將士與百姓都時常與胡人打交道。所以再如何書生氣質,也免不了有一番硬朗風骨。
缶聲未歇,盧照鄰的詩句也緊追其後。
“翔禽鳴我側,旅獸過我邊。”1
“影移金岫北,光斷天門前。”5
這詩歌以近乎唱唸的方式誦出,也有江上飛鳥掠過、竄入兩側的山林之間。
像是被缶聲和人聲所發出的聲音所驚動,又或者是被飛鳥入林的動靜吵擾,山高巖深之地的一隻猿猴忽然發出了一聲長嘯,而後驚起了更多的猿啼。
李清月朝著那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輕聲朝著船伕問道,“那裡,就是劍閣吧?”
“對,”船伕隨著她望向西邊,回道:“那頭連山絕險,是靠著在山壁上鑿石架空成飛閣棧道才能走通的。官員入蜀自然不能走那條路。”
也對,葭萌關水路暢通,既能走坦途,為何不讓自己舒服些。
都說劍閣崢嶸而崔嵬,但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路,還是不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去走。
船行九曲江流之中往復顛簸,風好像也是在這峽谷之中來回震盪,形成了一種近乎嗚咽的聲響。
讓人完全可以想象,西面的高崖之上到底是何種峭壁對峙的景象。
也不知道盧照鄰是因為聽到了她和船伕的對話,還是因為當船在這嘉陵江上行走的時候,便忍不住令人想到此地曾經經歷過的種種風雲。
他神色間也似有幾分慨然恍惚之色。
便聽他隨著急促起來的擊缶聲接出了下頭兩句。
“隴
() 頭聞戍鼓,嶺外咽飛湍。”2
“崖暝行人斷,迢迢獨泛仙。”3
這說的是過往還是今朝呢?或許兼而有之吧。
來到梁州之時還是一眾車馬,到如今正進入了這狹長的河谷之中,前後的舟楫早已各自拉開了一段距離,被曲折的水道所阻擋。
好似在舉目四望之間也只有他們這一艘船上的人。
結果盧照鄰還沒傷感多久呢,便聽得這大船的二層船艙處探出了個腦袋,“我說你這詩是不是過於傷感了?”
這突如其來的打斷真是讓人有點意外。
澄心剛想問問李清月要不要制止一下,就見她已先一步做出了個不必多管的手勢,反而低聲朝著澄心說道:“先看看吧。”
方才出聲的阿史那卓雲已又跟了一句,“我這人聽不懂詩歌好壞,但你這不是和你那開篇大相徑庭了嗎?”
唐璿在另一頭笑道,“他啊,他這是欲揚先抑。”
卓雲狐疑,“真的?那你接著說,讓我來欣賞欣賞這第四句。”
盧照鄰在船頭來回走動了兩步,似是在思量該當以何句收束。
他忽然抬眸朝著卓雲說道:“可否借刀一用!”
卓雲也沒猶豫,直接把腰間的佩刀朝著盧照鄰所在的方向丟了出去。
盧照鄰的身手比不得卓雲和唐璿兩人,但要將刀用得像模像樣卻並非難事。
他一把接住了那把刀,又轉頭朝著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