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就這麼過去了。
外頭的景色從農田到山到河變了好幾變,直到最後變成一團混沌的暗色,乘務員開始一個單元一個單元地給我們送晚飯。
送到我們這間的時候我順便請她幫忙把單元裡的空調開小一點。
之前就一直覺得冷嗖嗖的,走到走廊裡能明顯感覺比裡面溫度高出好幾度,但我怎麼調都沒用,只能求助於工作人員。可誰知乘務員試了幾下也不行,她說那已經是最低檔了,沒法再繼續調。至於為什麼會這麼冷,她也不明白。
於是只能找了件衣服隨便裹在肩膀上擋一擋冷氣。
晚飯吃的是肉夾饃。小小的飯盒裡小小一團饃,淡得幾乎沒味道,不過也很香地把它都吃完了。吃完飯發覺那兩個人的飯盒還放在桌子上沒動,女的依舊低頭坐著,身子跟著車的節奏微微晃動,像是在打瞌睡。男的和她並排坐一塊兒,手裡託著一隻紙包,包裡是些粉裹著的麵疙瘩似的東西。他把那些東西抓起來一條條往嘴裡塞,粉是黃褐色的,碰到唾液就變成一種暗暗的紅,沾在嘴唇邊被他舔幾下,於是一張嘴就跟剛吃了血似的。
意識到我的視線,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咧嘴衝我嘿嘿一笑。
我趕緊低下頭。耳邊聽見他咕噥著說了幾句什麼話,速度很快,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方言。所以沒有理會,只仔細地收拾著我手裡的餐具,讓自己看上去挺忙碌的樣子。
片刻乘務員過來收垃圾,收完了離開,幾乎是前後腳,那男人站起身也慢慢地踱了出去。人一走,我沒來由鬆了口氣。雖然那男人除了醜點邋遢點,並沒有什麼實際讓人感覺受到威脅的東西,可是在他邊上待著莫名就有種讓人恐慌的感覺,說不清是因為什麼。
想想也真夠糟糕的,一個人霸佔四個人的單元這個希望落空倒也罷了,偏怎麼就和這樣的人同處一室。想想他腳上那個味道,忍不住一聲嘆息。
不自覺又把目光落在了那個女人的身上,那女人依舊一動不動在原地坐著,燈光下一張臉白得有點不自然,粉塗多了似的一種感覺。
不知怎的面板上一層寒粒。
摸摸胳膊,我抬頭看了眼空調。空調嗡嗡響著,似乎一些冰冷的東西正迫不及待從那些小小的孔洞裡鑽出來,散在空氣裡,急急取代著這片小小空間裡所剩不多的熱量。搞不懂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明明已經把檔調到最低,可為什麼溫度還會那麼低……狐疑著,視線從空調上落下,正準備起身出去走走,一轉頭,卻冷不防撞進了那女人望著我的目光裡。
我一個驚跳。
條件反射地朝後挪了一下,她的目光隨著我的動作也朝前閃了閃。可是一顆頭還是像之前一樣低垂著,只一雙眼斜斜抬起,似乎有些費力地對著我目不轉睛地看。
很詭異的一個動作,怎麼詭異,卻一時形容不出來。只突然有種極悚然的感覺,回過神屁股長針般彈起身,我兔子似的朝門口直衝了過去,剛跑到門口,就聽見一個聲音在耳朵邊響起,很輕,帶著種有氣無力的沙啞:
“等等……”
我幾乎是立時站定了腳步,因為詫異。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可是這房間現在除了我和那個女人,還有誰?
下意識回過頭,再次撞到那女人的目光,她的頭依舊低垂著,只一雙眼緊緊追隨著我,嘴唇微張,從裡頭髮出哮喘似嘶嘶的輕響。
有那麼瞬間我感覺她似乎要起身了,忍不住朝外又跨了一步,這同時她突然開口:“等……等……”
話音很模糊,像含著老大一團東西,而我頭皮一下子炸開了,在聽清楚這個聲音之後。
這聲音……居然是剛才那道突然響起的年輕男人的聲音……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