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己之私而棄軍國大事不顧,但是我也清楚,這只是我的非人之請,是一廂情願地把徐鳳年擺在了聖人的位置上,事實上恰恰相反,我很早就知道徐鳳年從來不是什麼聖人,歸根結底,他骨子裡就是個江湖人,也更適合江湖,在廟堂之高,他就是個心結難解私怨難消的年輕藩王,但是在江湖之遠,他能夠成為風采不輸李淳罡的大俠。”
“他選擇離開江湖,挑起重擔站在北涼邊關外,沒有了半點逍遙自在,只有死人死人再死人,我想他徐鳳年其實就已經很不高興了。嗯,簡而言之,就是不高興。很簡單的一個道理,但是很多人看不懂。”
“如果有人說徐鳳年該知足了,但我陳望,是一個市井底層的貧寒讀書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但有些事,我也很不高興。你們總不能說我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吧?不能!誰要這麼說,並且被我聽到耳朵裡,我總有一天會讓他們更不高興的。看吧,我也不是聖人。這跟我現在是不是左散騎常侍、將來官帽子會不會還要更大,其實沒關係。”
“我們都不是聖人。”
“所以,陛下也不是。”
“天地有公理,人也有人之常情,順著這個道理為人處世,肯定沒錯。所以徐鳳年因為是徐驍的兒子,來到京城前往欽天監,沒有錯。陛下因為是先帝的兒子,騎虎難下,不願再退了,也沒有錯。”
“既然如此,你嚴池集跪也跪了,你的道理我和陛下其實心裡都明白,為何要不管不顧地得寸進尺?連京城的黃口小兒誰都知道一個道理,在朝堂上跪著是多簡單的事啊,能夠站著,才難。”
“要不然我瞅瞅,地上是有金子還是銀子?”
嚴池集總算擦著眼淚起身了。
當嚴池集要作揖致謝,陳望就已經搖頭道:“免了免了,今天陸詡已經當著陛下的面做過同樣的事情了,你再來一次,讓陛下的顏面往哪裡擱,結黨營私的大帽子一扣下來,我就別想著繼續升官進爵了。”
嚴池集坦然道:“君子群而不黨。”
陳望愣了一下,然後開始轉身攀登梯子,輕聲嘀咕道:“白瞎了這場套近乎。也好,省得我再浪費銀子請你喝酒。”
拍錯馬屁的嚴池集頓時臉色無比尷尬。
一直對兩人言談像是置若罔聞的宋堂祿嘴角悄悄翹起。
大殿屋頂,原本緊挨著年輕天子身邊坐下的陳望挪了挪位置,嚴池集只好硬著頭皮坐在皇帝和陳望之間。
趙篆冷聲道:“不學那些青史留名的骨鯁文臣跟皇帝死諫了?”
嚴池集低頭看不清表情,輕聲道:“陳大人說得對,當官就得想著升官進爵,這是人之常情。”
馬上就被還以顏色的陳望哭笑不得,讀書人都不是好東西。
另外那邊的瞎子陸詡笑意玩味。
趙篆有些自嘲,嘆氣道:“說得對,你和徐鳳年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所以今天你跪著替他求情,如果你嚴池集僅僅是離陽的臣子,我這個當皇帝的,也許表面上會龍顏大怒,甚至會把你丟進清水衙門坐幾年冷板凳,但內心深處其實沒有如何生氣,至於要是我說一點都沒有,肯定是騙人。只不過你不僅僅是徐鳳年的朋友,我也不僅僅是離陽的皇帝,你我不止是君臣,更是一家人啊,以後我也許還會選妃,也註定不止一個,到時候國丈國舅只會越來越多,但是我跟你說句不騙人的話,你嚴池集先是四皇子的小舅子,接下來才是當今天子的國舅爺。”
嚴池集愕然。
趙篆摟過嚴池集的肩膀,哈哈大笑,伸手指向遠方,“看!風起雲湧!希望有朝一日我們四人,還能夠一起坐在這裡,看那雲淡風輕!”
陳望神情肅穆,正襟危坐。
瞎子陸詡“舉目”遠眺,雙手隨意撐在屋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