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剩下一個人仍然臥在地上不動。鐵錘仔細一看，是一個老人，已經瘦弱得不象人 樣，一張長長的臉不過三四指寬，簡直象一個披著皮的骷髏，他怎麼能帶得動那麼粗重的鐵 鐐？鐵錘說：&ldo;老人家，我把你揹出去吧！&rdo;老人睜著兩個大眼睛，感動地點點頭，鐵錘就 把他扶起來，背在背上。

所有的大小監房都被紅軍開啟了。囚犯們一群群地向廣場走去。其中單單彝族同胞就有 二百多人。那些不能行動的人，紅軍戰士們就學排長的樣子把他們背出來。在遵義參軍的那 個挑煤炭的工人李小猴，顯得特別積極，一趟一趟地背著那些九死一生難以動轉的人們。

人背到廣場上來了。因為沒有獄卒的鑰匙，紅軍戰士們就找了一些鐵錘，將囚犯們的腳 鐐手銬砸斷。看熱鬧的人群擠得裡三層外三層，爭著看這些從來也沒有見過的新鮮事。

不用說杜鐵匠是第一把好手，他準確有力地揮動鐵錘砸著一副副腳鐐。他還問那位瘦得 不象樣的彝族老人：

&ldo;老人家，你今年多大年紀了？&rdo;

&ldo;快六十了。&rdo;

杜鐵錘見他懂得漢語，又接著問：

&ldo;你在牢裡蹲幾年了？&rdo;

&ldo;總有十，十幾年了吧。&rdo;

&ldo;你犯的是什麼罪呀？&rdo;

&ldo;我啥子罪也沒有，就是繳不起稅。&rdo;

許多囚犯也都插進來說：

&ldo;我們都是繳不起稅才抓進來的。&rdo;

杜鐵錘將老人腳上的腳鐐砸斷，嘩啦一聲扔到一邊，把老人扶起來，說：

&ldo;老人家，你回家吧！&rdo;

老人顫巍巍地立起兩隻麻稈腿，晃晃著走了兩步又站住了。他回過頭膽怯地問：

&ldo;我回去沒有事吧？&rdo;

&ldo;沒有事。&rdo;鐵錘帶著笑說。

&ldo;不會再把我抓回來吧？&rdo;

&ldo;不會，不會。&rdo;

老人點點頭，望著杜鐵錘，撲嗵一下跪到地上，嗚嗚地哭了。杜鐵錘連忙跑上去，眼裡 含著淚，象待父親一樣地把他攙起來，由別人扶著慢慢地走了。

&ldo;烘軍卡沙沙！烘軍瓦瓦苦！&rdo;人群裡騰起一片激動的喊聲。

因為許多彝族人操漢語不很準確，就把紅軍念成了&ldo;烘軍&rdo;。但是紅軍戰士們聽著這些 樸實厚重的聲音覺得特別動人。

杜鐵錘接著又去砸另一副腳鐐，伸過來的是一雙孩子的腳。他抬起眼瞅了瞅，果然是張 黃黃的孩子臉，大大的眼睛，不過十五六歲。他問：

&ldo;你多大了？&rdo;

&ldo;十五歲了。&rdo;

&ldo;你犯什麼罪了？&rdo;

&ldo;我沒有罪，是輪到我了。&rdo;

&ldo;啷咯輪到你了呢？&rdo;

&ldo;輪到阿爸當人質，阿爸死了。&rdo;

&ldo;要坐多長時間？&rdo;

&ldo;一輪五年。&rdo;

&ldo;你叫什麼名字？&rdo;

&ldo;阿爾木呷。&rdo;

&ldo;你是哪個家的？&rdo;

&ldo;咕基家的。&rdo;

杜鐵錘嘆了口氣，奮然一擊，腳鐐斷了。小孩子一躍而起，向他笑了一笑，一跳一蹦地 去了。

群眾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