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眼睜睜看著父親被送進火化爐的痛苦湧上了安檀心頭,她忽然意識到,人體保護機制果然是有效的,或許她能在目睹那一幕後暈過去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可梁冰冰自始至終很清醒。
“我從前看電影的時候,一直以為爐子真得可以把人燒得乾乾淨淨,現在想想,電影裡果然都是騙人的,這個溫度根本就燒不乾淨。”
一些大的骨頭還殘存著形狀,甚至依稀可見車禍時給他留下的傷痕。
程前沒有在車禍中當場死亡,但當時最危及他生命的傷勢其實是臟器損傷,而他根本就沒能撐到後續的其它治療,這身上其它的傷自然也就沒有被複原。
梁冰冰是直到摘下手套,要蓋上骨灰罈的蓋子時才落下淚來的,此時她的下唇已經被咬出了深深的傷痕,帶著腥氣的鐵鏽味兒在口中蔓延開,讓她再也無法強忍著不哭出聲。
安檀看著她不住顫抖的肩膀,唯有佯裝不知,等她整理好情緒回過頭才走過去遞了紙巾。
“沒想到我有一天會連口紅都塗花了。”梁冰冰目光溼潤,聲線都在不住發顫。
紙巾上很快染了大朵的紅色,除她強忍淚水時下唇被自己咬出的傷口外,還有掌心裡多出來的血痕,她連痛都沒感覺到,就先在蓋骨灰罐的蓋子時因為用力過度,把指甲掐進了皮肉裡。
安檀還是裝作沒發現,小心翼翼的維護著她的體面,只在回到新的住處後,藉著買晚飯的名義去藥店買了包創可貼回來。
為了能夠避開陳焱的跟蹤,她們特意買了回h市的最近一趟航班,但即便如此,也只有等到明天凌晨六點才能起飛,在此之前不得不先找個地方落腳。
條件好的酒店已經訂不上了,倒是快捷酒店還有幾間房,幸好前臺表示可以提供接送機服務,不至於耽誤事。
梁冰冰自小家境優渥,就算戶外運動時租帳篷,也會有家裡的司機開輛房車過去在旁邊預備著不時之需,現在住到條件逼仄的快捷酒店裡,卻是感覺非常良好,連半點不適應都不曾有。
“依我看住在這裡就很好,陳焱事業有成之後,就再沒有降低過生活標準,肯定不會願意再踏足普通人的世界,等他從派出所裡出來,第一反應必然是去酒店裡打聽我們的訊息。”
安檀一邊給她清洗掌心裡的傷口,一邊柔聲開解:“隨他去吧,反正我們離開時沒告訴任何人。”
話是這樣說,可就在快到凌晨四點鐘,她們要乘酒店的車前往機場時,卻是在門口瞧見了一個陰魂不散的背影。
陳焱不知道在夜風裡站了多久,身影看起來很有幾分蕭索,他似有所感的在安檀和梁冰冰出現的那一刻回頭看了過去。
梁冰冰連跟他對視都覺得煩,直接避開他的目光,抱著用她外套裹住的骨灰罐往外走去。
在大多數人眼裡,骨灰罐都是會讓人感到晦氣和恐懼的存在,她不想讓程前死後還要遭到非議,這才寧可自己只穿裙子吹風,也要仔細的把罐子遮起來。
安檀想把自己的衣服借給梁冰冰,可是被她婉拒了:“幾步路而已,不需要穿那麼嚴實,再說了,要是你凍病了,我怎麼向容宴西交代?現在我可惹不起他。”
兩人對陳焱視而不見的聊著。
陳焱站在原處,不信梁冰冰會對他視而不見,更不信她會連他怎麼從派出所出來的都不問上一句,可她偏偏都做到了。
快捷酒店的送機車是準點發車。
安檀和梁冰冰就要上車時,陳焱毫無預兆的快步擋在了車門前:“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了嗎?”
“沒有。”梁冰冰面無表情,“請你讓開。”
時間緊迫,她根本沒能顧得上細緻的打理自己,微卷的長髮被用髮圈隨意束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