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緘朝她伸手:“讓我抱抱。”
林謹容把茉莉放在枕邊,安靜乖巧地伏在他的胸前。直到外間響起櫻桃等人的腳步聲,方才尋了衣服與他換洗。陸緘盥洗完畢,突然想起件事來,認真道:“阿容,等到了平洲城,休要掀了簾子亂看。”
林謹容忙道:“什麼?”
陸緘正色警告她:“叫你莫看就莫看,看了會做噩夢的。”
馬車是在夕陽西下的時節到的平洲城。
排隊在城門外候檢入城時,聽著外頭低低切切的議論聲,林謹容忍不住將簾子掀開一條縫,看到如血的殘陽下,青灰色的城牆上方高高懸掛著一排面目模糊不清的人頭,風一吹便滴溜溜地轉動。即便是隔了那麼高,那麼遠,她仍然能清晰地聞到那股子濃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櫻桃驟然發出一聲低呼,一張臉頓時雪似的白,張惶地睜大了眼睛,半天回不過神來。
陸緘迅速打馬過來,皺眉低聲呵斥道:“看什麼?快把簾子放下去!”
林謹容回頭看看潘氏懷裡睡得正香的毅郎,沉默地把簾子放了下來,此後再不想將簾子掀開。豆兒適才只匆匆看了一眼,並不曾看得真切,卻能從林謹容和櫻桃、陸緘的反應上看出些許端倪來,便體貼地給林謹容倒了一杯水:“奶奶喝點水吧。”
水是清水,裝在白瓷茶杯裡清清亮亮的,十分乾淨。這個時候若是換了其他有顏色的湯湯水水,林謹容還真喝不下去,便感激地拍拍豆兒的手,將水一飲而盡。
須臾,馬車駛進城門,陸緘與林謹容將陶氏並林慎之送到林家,進去同林老太爺並林老太太、林三老爺等人見過禮,說了一回當時的亂象,又就院牆增高增固的事情細細說過。陶氏聽了林謹容的勸,有心願意出錢襄助,可林老太爺卻沒有要她額外出錢的意思,只吩咐林謹容與陸緘:“出門那麼久了,家裡掛懷著的,趕緊回去,別叫人說道。”
林謹容便與陸緘一同告辭回了陸府。
林玉珍瞧見毅郎,心肝寶貝地叫,拉著細看是胖了還是收了,白了還是黑了。陸建新高高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你舅父的病好些了麼?家裡都好?”
林謹容回道:“回公爹的話,好多了。家裡都好。”頓了頓,又例行問候:“公爹和婆母都好?家裡都好?”
“唔。”陸建新沉默片刻,沉聲道:“家裡不太好。兵亂時遭了賊搶,你二叔父並二嬸孃傷心得很,覺著就是你給家裡惹來的禍。”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林謹容也沒什麼可說的,便只垂了眼聽著。陸建新卻又不說了,也垂著眼一言不發。
陸緘打岔道:“父親,祖母讓抱了毅郎去榮景居陪她老人家一起用晚飯。”
陸建新這才道:“去吧。”然後看定了林謹容,一字一頓地道:“你也是出身書香門第,識文斷字的,大道理想必你是懂的,我只有一句話要送給你,好自為之。”
林謹容與陸緘一道默然退出。
從清州到平洲,落差實在太大。陸緘怕林謹容難過,少不得背了下人悄悄安慰她:“休要難過,我算是想明白了的,心靜自然涼,自在只在心中。真正過日子的是咱們倆,再忍忍,孝期滿了就好了。”
林謹容抬頭看著夜色裡的庭院,輕聲道:“你知道今日我看到那排人頭,有什麼想法麼?”
說起這個陸緘就生氣:“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休要亂看的?你總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我看你平日也不是愛看熱鬧的人,怎地就那麼不聽話?這回可好,做了噩夢又要胡思亂想。”
“我再不會做噩夢了。”林謹容靜靜地道:“我在想,活著就是最好的。只有活著,才能恨,才能愛。倘使死了,才真正是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不難過,真的。”
陸緘默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