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外面是黑雲壓城城欲摧,老闆的五官是被陰雲籠罩的這座城市的縮寫。
我猜他很少發火,所以我都說這麼刻薄的話了,他的表情卻不是橫眉怒目,如果非要說,那接近於驚訝和難過的混合。
眉頭皺縮成一團,鼻孔鼓著氣,一翕一合。
而我們的姿勢也很古怪,老闆還握著我的胳膊,我掙了掙,他手裡下了力氣,拽得還很緊。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想,再不放我走,這雨要越下越大了。
我回頭看看老闆,怒氣已消,語氣變冷:“老闆,我要走了。”
“你別走。”他固執地說。
“你剛才還叫我走。”
“我叫你走的意思不是你理解的意思。”
老闆的中文不是母語,他出生在瑞士,母語應該算是德語或者法語,中文是成長過程中學的。
他也是被逼急了,才能說出這麼意蘊豐富的一句話。
“那您是什麼意思?”我突然也有些懵。
一時間生氣也不是,難過也不是。
就像一拳頭砸在棉花上。
我都說了這麼重的話了,難道老闆會不計較?
我看著他,他舌頭打結了會兒,手下一鬆,我迅速抽回胳膊,不過比起語言,他動作反應倒更快,他又拉住了我的手。
我就目瞪口呆了。
老闆您是玩“我們是朋友”的遊戲上癮了是吧,剛才是演到“我想和你絕交”的那段,現在開始玩“我們和好吧”這一幕嗎?
他擰著眉,用虎口揉了揉前額,低下頭說:“總之,都別走了。”
那剛才……
“哪種都別走了。”他又強調了一遍。
“您不開除我了?”我可能是沒睡好,腦子的轉速有點跟不上,但老闆改了主意總算是好事。
我尷尬地扯了個笑容:“您原諒我了?”
老闆說:“我本來就沒怪過你。都是你自己想的。”
嗯?
我一頭的黑人問號。
難不成我剛才發火是發給自己的?我自己想錯了?
在這個詭異的天氣的詭異氛圍籠罩下的清晨,我只能將一切的錯都歸咎於昨晚的醉酒。
我睡的太少,起床氣有點大。
老闆也睡的太少,腦子轉不過來。
所以,我當即就見好就收了。
“好的,我不走了。”我說。
並暗示老闆可以鬆手了。
老闆無動於衷,他拉著我要往回走。
“周先生,那個……”我低頭看了看我們交握在一起的手時,門鎖咔噠轉動了。
我們正從玄關往客廳去,同時回了頭。
門口,下一組的同事已經到了。
完蛋!
當我看到“格里茲曼”的臉時, 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倒不是因為他長得帥,而是因為——
孟嬌是和他一個組的!
“鬆開。”我低聲說。
我的手終於從老闆手心掙脫出來了,手心還帶著老闆的體溫和手汗。
“格里茲曼”走到餐桌旁,將保溫桶開啟,裡面是老闆的早餐,中式的蒸點為主,老闆最近迷上了中餐。
孟嬌也跟過來,她看了看我,我們用眼神打了個招呼。
在職場上,不能表現的過於親密,這個規矩是約定俗成,我和她到餐廳拿杯子和碗碟的時候,她才低聲問了句:“昨天你值晚班?”
“嗯。”我不敢對視孟嬌的眼睛,剛才客廳燈光昏暗,我不確定她有沒有看見老闆牽著我的手。
“那你的日本帥哥怎麼不在?”她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