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瞭解郭雁暉喜靜,孟續特意在悅榕莊的僻靜一隅,訂了一幢遠離別墅群的獨棟別墅。別墅依然是仿古的,白牆琉瓦,庭院深深。
孟續推開門,等郭雁暉先進門後,才落上鎖,跟在他身後。
兩人進了小院,郭雁暉沒話找話:「等會要不做個spa再走?我請你。」
「喲呵,郭少爺,您可真不差錢吶。」孟續挖苦,「那少爺你記得把這幾晚的房費也結一下哈。」
郭雁暉晃了晃神,低聲唸叨了一遍:「郭少爺?」
「你還當真了?這麼喜歡聽我喊你少爺啊?」孟續狠狠捶了他一拳,「成,那我多喊你幾聲,讓你過過耳癮,少爺,少爺,少爺!」
「行了行了,別玩了,」郭雁暉拍拍他,「快開門,我也冷。」
孟續掏鑰匙解鎖,動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慢:「你是真不打算和我一起回紐約去了?」
郭雁暉垂下眼簾:「聖誕節我會回家的,我保證。」
「少來,」孟續停下鑰匙,「你要真去了阿拉斯加,聖誕節還能回來?」
郭雁暉猛地抬起頭,嘴唇無聲翕動了幾下,反問:「阿拉斯加?什麼阿拉斯加?」
孟續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兩人的視線膠著在一起,互相纏鬥起來。
郭雁暉的眼睛總是這麼亮,尤其是在漆黑一片的夜色裡,熠熠如星火。
孟續想,初見時,他就願意親近郭雁暉,應該要歸功於這雙眼睛。
他和爸爸去甘迺迪機場把郭雁暉接去郭家時,郭雁暉在車上一句話都沒有講,只是用這雙眼睛默然和孟續對望。
直到郭父臨終前,被喊去郭父病榻前的郭雁暉,還是沒說一句話,還是用這雙眼無聲凝視郭父。
只是那時,他眼裡的光,全都黯淡下去了。
孟續和爸爸站在門外等候。
爸爸問他,覺得郭雁暉這個人怎麼樣。
孟續說,他很nice。
爸爸又問為什麼。
孟續說,郭的眼睛很透很亮。郭應該是個很乖的孩子。
可他爸爸卻說:「有的人眼裡帶笑,心裡藏刀。」
孟續以為爸爸是不喜歡郭雁暉,說他笑裡藏刀。
但沒多久,孟續明白了爸爸的意思。這句話似貶,實褒。
郭雁暉在紐約安頓下來。一個月後,他在紐約下雪的第一夜,無聲無息地溜走。
如果不是孟續和爸爸及時報警,興許他真能在機場坐飛機順利離開。
被他們從機場帶回來的郭雁暉,依舊還是那副若無其事的散漫神情。
他天生笑眼,就算真惱火以後臉再怎麼臭,眼裡還是瑩亮的笑意。
但孟續再看他的眼睛時,卻覺得什麼都不一樣了。因為他已經見識了郭雁暉心裡的那把鋒利的刀——那把刀一旦出鞘,能斬斷一切羈絆、束縛他的東西,讓他像只脫籠鳥,自由自在地飛。
「你為什麼一定要回去啊?」孟續問他的新朋友。
「杭州要下雪了,」郭雁暉那時在變聲期,聲音像蒙了層霧水,喑啞難辨,「我要回杭州看雪去啊。還有……還有杭州的月亮。孟續,你知道杭州有多少個月亮嗎?」
孟續回答不上來,心說,這他媽是什麼腦筋急轉彎嗎?
「是33個,因為杭州有三潭印月。」
孟續沒聽明白:明明是三潭,為什麼又是33個月亮?
但他明白的是,郭雁暉是回不去杭州看雪,看那33輪月亮了。因為他媽媽在那晚上打電話來,明確告訴他,讓他不要再想著回去了。
門鎖咔噠一聲旋開,中止了兩人的追憶。
郭雁暉突然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