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放眼軍中,能讓親衛開道,霍綱駕車的,還能有第二個人嗎?!
段瀟鳴心中一個咯噔,疾步上前。
“霍綱,你這是……”馬車還未停穩,段瀟鳴臉色已然鐵青,質問霍綱道。
“大汗恕罪!”霍綱不再多話,跳下了車,開啟車門,便退到一旁。
“你不要怪他,是我逼他這麼做的。”泠霜的聲音從裡傳來,霍地一下掀開了簾子,拉起裙裾,就往下一跳。
烈烈北風,狂肆地將她一襲厚重的禮服硬生生揚起,撲騰地嘩嘩作響。
蒼茫暮色四起,袁泠霜迎風而立,一抹殘陽映在她身後,冷凝的一點橙光,竟被她周身火紅給比了下去!黯淡地沉寂在她身後,為她勻一身蕭條的暖意。
油壁車前,段瀟鳴已經完全忘記了話語。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她盛裝的樣子,高貴端麗,幾乎叫人望而卻步。
指揮台上列站的都是段氏的中流砥柱,平時本就甚少見到袁泠霜,而今,竟是天人之姿!這一變故來得太突然,有如雲端天降,就這樣真真實實地到了跟前,一個個震驚地忘記了呼吸。
“你這是做什麼?!簡直胡鬧!”段瀟鳴醒過神來,氣從中來,朝她吼道:“快回去!”
“我不會走的。”泠霜簡短地丟下這句話,已經越過他往高處走去。
段瀟鳴一把曳住她的袖子,森然冷硬,有著號令天下的氣勢,不容反駁的霸道,鏗鏘有力地迸出兩個字:“回去!”
“我不會走的……你知道的……”泠霜眸中生霜,淡泊凝寒,直直地望向他眼底,語聲輕柔,可是字字皆是有力,擲地有聲。
又是這句,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之前,她也是說了這句,所以,他力排萬難,帶她在身邊,今日,她還是這句,叫他生生地放了手,看著那錦繡華服,從指間一點一點滑過,便像是開春時候,山裡的小溪,剛解凍了,冰面破開,涓涓始流,潺潺地從手上淌過,尤帶了薄薄的寒意。
他知道的,她的話從來不多,卻是字字都剜到他心上!她說他知道的,她知道他知道的,可是,他卻總希望他不知道,他如果不知道,該有多好?!
泠霜長長的裙裾從黃土的凍土層裡拖過,汙了,髒了。
她一路行去,兩邊諸將紛紛避讓,退開一條道來。終於站定在那裡,可以清晰地望見城樓上,那個影子。
他老了……怎麼才兩年的功夫,就老成了這樣?!
那道千年的關隘,斑斑駁駁的城牆,一寸寸皆是被無數鮮血染過了的,這城下的屍骸,堆起來,怕是用整座城來裝,亦裝不下的。
他還是站在那裡,與那夜送她出關一樣,幾乎連位置都沒有絲毫偏差。還是那樣,左手搭在劍��希�沂址鱟懦擒Γ�磣泳×肯蚯扒闋牛�坪蹌茄��塗梢嶽腖��壞悖��壞悖�梢遠囁此�謊邸��
‘悲辛無限’,鐵畫銀鉤的四個字,在他的書房裡,一方‘仙人博弈’的玉山子鎮著,右下角壓著一隻臂擱,和田玉,觸手生溫。她總伸手去摸,留戀那股子柔膩感。
她總是喜歡躲在他的書房裡,特別是他離開以後,外出征戰。他不在了,書房就封起來,沒有人打掃,也沒有人來,她躲在這裡,特別地安全,因為,沒有人會找到她。
本來很溫和的父親,不知道為什麼,在叔父走後,總變得非常暴戾易怒,他很少到母親房裡來,可是每回來,幾乎都沒有好臉色。他一來,母親便會叫乳孃抱她出去,抱得遠遠地,不讓她聽見他們說的話,不讓她聽見父親砸東西的聲音。
她還小的那幾年,總是十分害怕,害怕看見父親,害怕看見他那麼凶地對母親,她幼小的心靈總是偷偷祈禱,祈禱父親永遠也不要來。同時祈禱叔父快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