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茲事體大,所以我至今為止仍未上報至玉京。」左含章壓低聲音道:「我計劃偷襲荷鄆城,自然不敢讓父親知曉,我此次護送使團來南疆,可用的人數量並不多,只得找擺流令趙梁借兵,他兵權雖不重,可好歹能借出近一千人,當夜出兵,結果荷鄆城早有防備,簡直是甕中捉鱉一般。我帶兵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卻發現擺流城內火光沖天已然淪陷,此外竟還有餘力圍攻沱縣。當夜我父親接到沱縣急報,駐軍匆匆開拔,雖然回防及時,守住了沱縣,但父親被毒箭所傷。待到百夷終於從沱縣退兵,當日之事我越想越覺得蹊蹺,於是派人私下調查了一番,發現擺流的這個趙梁和三年前被調任到此處的趙梁根本不是一個人,真正的趙梁早就死在赴任的路上了。」
馮懷素顏色鐵青:「偷梁換柱。」他看向左含章:「如果只是這些,你沒有理由不上報,可還有其他事情?」
左含章有些猶豫地看向那具屍首:「我不知崔昭靈是否參與了。當日我偷襲荷鄆城失敗,自知是害慘了昭靈,按百夷風俗,恐怕不日就能收到使團的人頭,結果等了一年遲遲沒有動靜。如今你一來,百夷立刻送來了一具假屍首,更讓我不得不疑。」
馮懷素心下一動:「你為何會懷疑崔昭靈與趙梁相互勾結?」
「使團一路行來,崔昭靈對誰都是不假辭色,唯獨對趙梁極為熱絡,臨走之時與趙梁幾次密談,每每都要避開我。如今百夷又巴巴送來了這具假屍首,簡直像是為他遮掩一般。」
「含章,你人情世故到底知道的太少了。崔昭靈待趙梁熱絡不是對他熱絡,而是對擺流令熱絡,強龍不壓地頭蛇,他畢竟是外來的,資歷又淺,借擺流的地界行事,出使百夷風險又高,自然不好與地方官為敵,給自己平添麻煩。他與趙梁幾次密談都避開你,恐怕不是通敵,而是要趙梁在他走後轄制於你,免得你惹是生非,不料所託非人。而這屍首,你不覺得太過湊巧了嗎?百夷有耐心花三年時間在擺流城釘下這麼一根楔子,如今這齣,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吧?」
左含章當即明白過來,語氣憤慨:「好一手離間之計!若不是你來了,恐怕我就著了道了!」
馮懷素有些後怕起來,若是左含章將此事報給辜渙,難保辜渙不生疑心,若是牽連上崔氏,恐怕是要與世家徹底撕破臉皮,到時國內生亂,南疆恐怕就要岌岌可危了。兩人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惶惶,便明白自己和對方想到一起去了。
「懷素,如今要怎麼做才好?」
「今日之事不可與第三人說,更是絕不能讓陛下知曉。」馮懷素思量半晌道:「如今使團八成還活著,你修書給百夷,詢問其他人下落,要求他們把剩下的人交出來。」
「若他們狗急跳牆殺了其他人呢?」
「不,」馮懷素目光灼灼道:「他們會發覺你沒發現屍首不是昭靈,離間之計不能生效,急的就該是他們了。」
一路風塵加上大悲大喜,馮懷素回了房間之後,只覺得疲憊不堪,恨不得一頭栽倒在床上,可躺在床上的時候,腦子裡卻又無比清晰。南疆天氣炎熱潮濕,馮懷素只覺得衣服都黏在了身上,不由地想起崔昭靈,他若是還活著,這一年在百夷是怎麼過來的?現在他好不好?會不會受了刑?
當日送使團離京,他甚至都沒與昭靈好好說上一句話,就算心中不安,卻強要安慰自己他總會回來的,不料別時容易見時難。一年未見,他起立坐臥,無時無刻不想著他,按捺了再按捺,自省了再自省,還是管不住自己一顆心。不由地自嘲起來,馮懷素啊馮懷素,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落花已經遍尋不得,流水忽而有了心。因果迴圈,報應不爽,一切磨難,其來有自,活該你自作自受求不得。他道自己是錯了。於是,山水重重,他仍找來了,可若是死生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