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廳中把玩著新鏡的孃親,霎時面龐上撲漾上一層興奮的紅暈,慌忙一手抓起新購的銅鏡,一面對外頭通報的下人回話。
“我梳洗一下,待會就過去!”
八歲的她,似懂非懂,安靜地走回窗邊,頗為困難地再度爬上高大的躺椅,曲起雙腿坐正,默看著孃親取來新鏡,小心梳理好長髮後盤成香雲髻,在髻上簪上了最心愛的銀簪珠翠,再拿起妝臺上久未用過的荷花胭脂,對鏡細心妝點,再三打扮妥帖後,匆匆擱下新鏡,興匆匆地提起裙襬往外跑去。
頭皮忽然傳來一陣疼痛,無音吃痛地撫著發,轉首看向窗外。
一張張好奇頑皮的面孔,近在咫尺地正對著她的眼眸,她倒抽了口涼氣,忍不住將身子往後傾,拒絕與這些住在花相園裡的花妖草精這般靠近。
對於這些總是在她落單時出現,又以捉弄她為樂的妖精們,她早已自懼怕轉變為熟悉,再變為習已為常,她用力奪回遭他們拉扯的發,看著他們在窗外咯咯笑成一團,片刻未過,又再度嘻笑玩鬧地伸手來扯她的衣衫。
她揚著手揮開他們,“起開。”
猶想與她玩耍的妖精們,在見她板想了小臉後,不甘地吱喳了一陣,隨後成群地躍入園中的花叢中嬉戲,一派歡樂。
無音深吁了一口氣,一手按著自己被扯弄得有如蓬草的亂髮,動作緩慢地爬下高高的榻椅,來到孃親的妝臺前,踮高了腳尖摸索著臺上的銅鏡。
清涼如石的觸感,透過指尖傳遞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孃親新購的四神鏡。此鏡為四葉紋鈕座,座外方框,框內排列十二地支銘,座內賀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踞一等分,邊緣的紋飾為文波雲紋,鏡緣一角,則刻有一小串銘文,但她看不懂。
反手轉過鏡面,眼前的景象令她猛然一怔。
在鏡中,她看見了一大片綻開得遠比自家園中更壯盛的芍藥花海,風兒漫過,花海如潮跌宕起伏,濤濤似浪,她的鼻尖似乎都能嗅到那陣迎風而來的沁人幽香,風勢稍停後,有個男人靜佇在花海中。
他在流淚。
她愣了愣,不由自主地傾身向前,想再看仔細點,原本模糊的銅鏡,在她的目光注視下,愈來愈明澈,愈來愈清晰,鏡中側著臉的男子,輪廓也益發鮮明,她甚至可以清楚瞧見光線滑過他肩上每一根長曳的髮絲,光滑的淚珠順著他的臉龐,無聲滑落在花叢中,她伸手撫向銅鏡鏡面,湊近了小臉……
鏡中光影忽地一閃,出現了另一幅景象。
清映如水的鏡中,一隻屬於男人的手握住了女人的手,兩兩彼此緊密相牽,但女人的手卻漸漸離開,一點一點的,他們的掌心不再相貼,長指不再交纏,女人的手逐漸離開,直至最後一部分相連的指尖,也被分隔在空氣中,最終只剩男人的手猶懸於原地,悵悵若空。
“看見了嗎?”嬌嫩的女音在她的耳邊響起,纖纖蘭指指向鏡中,“那是你的未來。”
無音轉首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來者,在鏡中反射的刺目光影下,一名豔麗的女子,正站在一旁指著鏡子含笑看著她。
驀地,一陣拔高至令人悚然的尖喊,劃破素來寂靜的庭園,因那淒厲慘痛的叫聲,無音慌忙擱下銅鏡轉過身來,一手按著胸口急急奔向音源,但她的腳步卻在出了房外後,霎然止定在長廊上動彈不得。
無音駭然地直視著跌跌撞撞衝進園子裡的孃親,目中強烈焚燒的怒火使得她的雙眼變得異樣銳利。
她先是取來了花鋤奮力搗毀園中群花的花架,一聲又一聲竹裂藤斷的聲響,刺耳尖銳,在空氣中縈繞不去,接著氣喘吁吁的她再拾起擱在一旁除草用的利鐮,見啥割啥,將難抑的怒火延燒至不知發生何事的花兒身上,鐮起鐮落間,金光燦燦,所揮砍的每一下皆是竭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