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個大洋。奇怪的是,這四個區只有左心房和左心室相通,右心房和右心室相通。左心和右心被一堵厚牆相隔,成了不可逾越的兩個世界。如果你想從左心去右心,你得完成一次體迴圈,也就是要繞人體世界一圈,才能到達。如果你要再從右心到左心,你還得走過肺臟,也就是肺迴圈,方可抵達。這就是紅細胞的工作之路,他們到達肺臟,卸下從全身各地背來的廢氣,再背起新鮮氧氣,到達左心,再被左心分發到全身各處。到地兒後,他們卸下氧氣供人家使用,再背起代謝出的廢氣又往肺臟奔去。他們就這樣迴圈往復,以至死亡。這條路也是白細胞野戰軍的行軍之路,他們沿著這路迴圈著,巡視著,哪兒有敵情再奔向哪兒,直到戰死沙場。說起來兩個人的命運都差不多,誰也好不到哪兒去——別人卻很羨慕,因為可以四處走走,不象其它細胞,一輩子只能死守老窩,挪不得半步。但白細胞卻在紅細胞面前有著極大的優越感,因為自己掌握著他們的命運——白細胞有吞噬清除老弱病殘的紅細胞的權利和責任。
心臟裡亂哄哄的全是紅細胞 ,看得人心煩。長勝也到過幾次心臟,但每次都是隨隊匆匆而過,從沒有仔細瞧過。這次乘掉隊之機,應該見見世面。
他離開了洶湧不息的血流之洋,潛到深處,這才是真正的心臟,高樓大廈,鱗次櫛比,氣派非凡。長勝沿著大街小巷溜達,到底是首都,就是不一樣,開小鋪的都一個個滿不在乎,旁若無人。他們見長勝不象個有錢的人,便會說:“不買了讓開,別礙著我的生意!”一個開時裝店的老闆對在門口探頭探腦的長勝喝道:“別價,這不是你進來的地方,別踩髒了我的地兒!”
他們有資格這樣,因為這是首都,血液從這裡出發,送到世界每個角落。心臟永遠搏動,血液永遠奔流,人體宇宙才有生命。任何一個外地人都是匆匆的過客,都是流水的兵;只有心肌細胞,才是永久的首都市民,才是鐵打的營盤。
在這裡才看清自己真是個鄉巴佬,一身計程車兵軍服,灰頭灰臉,說不出的寒磣。前面又是一個大酒店,門口人物衣冠楚楚,車馬鮮亮。從人群中奮然走出一位女士來,後面緊跟著一個大傢伙,在向她使勁地解釋著什麼。
女士走了過來,這女士風姿綽約,這女士——長勝的血液凝固住了,這女士竟是田田!
是田田,歲月不但不能減去她的青春,反而給她添上了更迷人的風韻,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田田走到一輛轎車前,後面的大傢伙說道:“你聽我解釋,我都是為了你好!”
長勝的血液又狂奔起來,這大漢竟是黑老闆!
黑老闆攔住田田,不讓田田上車,他拚命地給田田說著什麼。
長勝的血液在狂奔,我要站出來,我一定要站出來。當年在學校裡時,朱軍是鐵人,想打誰就打誰,沒人敢吱唔 。我曾受過他的不少欺負,但我由於膽怯,一直忍受著。直到他翻出了我給田田的信,我才痛下決心跟他一拚。現在我也不能再害怕了,他是個癌細胞 ,會毀了田田的。為了田田,我也要站出來跟他一拚。
長勝站了出來,走到黑老闆和田田中間,擋住了黑老闆。
田田進了轎車,開車走了。
黑老闆急了,一把推開長勝,往前追了幾步, 轎車已一溜煙走遠,黑老闆車懊喪地嘿了一聲。
黑老闆戀戀不捨地轉過身來,長勝已被一群衣冠齊整的漢子圍住了。
黑老闆眯著眼睛看了長勝一眼,突然睜眼道:“是你呀!”
我不能害怕,我要挺住,我也能挺住。當年跟朱軍也是這樣,起初害怕,事到臨頭反而就無所畏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