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清氣爽,雜念無存。立在亭中眺望,遠處的西湖亦是一片白茫茫,格外顯得天寬地闊,還在密密飄灑的雪花遠望如霧,將西湖籠得如在仙境。湖面早已結冰,遠遠可見凝結如鏡,失卻了昔日媚眼般溫柔的細波顯得光亮澄明。岸邊覆著冰雪凝著霜花的桃柳遠遠望去便如一處一處的冰塔冰堆,各式各樣,各形各狀,此起彼伏連著湖岸彷彿一道鑲嵌的水晶花邊。
雪還在下著,而山上居然無風,亭中有早到的奴婢已經生起了數個紫銅火爐,越發烘得暖意漸生。一頭擺著兩條長案,一張小几、兩張鋪著狼皮褥子的座椅。丫環們又輕又快有條不紊的擺弄準備主人所需各種東西,哈巴狗兒搖著尾巴竄來竄去,時不時友好的嗚嗚低叫,似在撒嬌,曠野之冰天雪地中乍現此脈脈溫情如春之景,引章頓時有些錯覺的恍然,怪異。這個人,敢情把家臨時搬來了
“既是賞梅,不妨走走吧”卓吾微笑著出了亭子,背手垂頭步入梅林間。引章一怔,輕輕說了聲“好”也跟了過去。
曲遒橫斜的枝椏被人一碰,雪粉冰晶簌簌而落,引章人小吃了虧,時有雪粉落入頸窩,遇熱即化,像小蟲子在爬,極不舒服。她伸手抹了抹,忍不住白了卓吾一眼,甚至有些懷疑他是故意的
“喂,你等等,我走前邊”引章說著奔上前越過卓吾,不經意斜著眼望那紛紛跌落的雪粉,顯出透了口氣的模樣。卓吾一怔,這才意識到為何,笑了笑,道:“是我大意了”引章不答笑了笑,回以一記“你才知道啊”的眼神。
周遭冰消玉息,杳無人跡,簌簌的雪花漸漸變得稀疏,遠遠望見山腳湖堤蜿蜒的道路上幾個緊裹著大衣大襖的零散人影步履匆匆,低頭猛走,引章看著看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卓吾正攀折一枝紅梅,見她笑了不免扭過頭相問何故?引章瞟了他一眼,笑道:“我只是覺得奇怪,這種天氣,最適合關起門窩在家裡圍著紅泥小火爐喝酒聊天,除非非出門不可,不然沒有幾個人願意出門的,就算出了門也是老大不情願趕著辦事、回家,可是你怎麼會這麼有興致啊,飄著大雪還跑上山賞梅”
卓吾一怔,別過臉去略有些不自然笑了笑,道:“是麼?我倒沒想這麼多,只是想來就來了”垂在身畔的手忍不住緊握成拳,他到底是怎麼了?大正月裡拋下所有的應酬和熱鬧,堅持趕來杭州處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至於他工作態度之嚴謹認真立刻被父親作為榜樣樹立起來可是,只有他潛意識裡知道,他來杭州,不單單是為了處理事務
自嘲笑了笑,強壓下內心紛亂,仰頭望望天,不知不覺間雪花變得稀疏了,原本低沉灰白的天空也多了幾分柔和的明亮和高遠。“你瞧,天就要晴了,看來咱們還是來對了”卓吾微笑。
引章抬頭一看,果然如此,不覺笑道:“還真是的,只不過停了雪又起了風,也是一樣的不合時宜”
“你冷嗎?咱們回亭子上喝杯熱茶去。”卓吾見她拉著領子,又是跺腳又是呵氣,一副凍壞的樣子便道。
引章搖搖頭,指著笑道:“這枝梅花開得很好,可不可以幫我摘下來插瓶?”
卓吾不屑道:“這裡的梅花多的是,等會我叫人給你尋幾枝好的”
“哦。”引章笑了笑,二人一前一後回到亭子。
紫銅火盆中炭火燒得通紅,烘得亭內溫煦柔暖,小泥爐上的水壺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將冰天雪地逼退在三尺之外。兩人坐在厚厚的狼皮褥子坐墊上,立刻有僕從在身後拉開一道半月形的屏風遮住身後的寒風,泥金的蝶戀芙蓉花圖案栩栩如生,可賞可玩。侍女從熱水保溫的食盒中端來各種小點心,又有人奉上碧澄澄冒著熱氣的清茶,卓吾揮揮手,眾人躬身退出,一時間,偌大的亭子中除了炭火燃燒偶爾發出的畢波聲和卓吾腳邊小狗的嗚嗚低鳴,萬籟俱靜。引章雙手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