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了,絕對不會明知是死路一條還送上門來的。
有了這封信,父親至少性命無虞了。
一刻鐘後,紙筆送來,清揚開始寫信,更確切的說,是遺書。李嬸由小喜攙扶著也湊了過來,為母則強,十五歲的兒子從此要孤身一身在世上如何過活了,她要竭盡所能的給安頓好。
李嬸和小喜可以哭哭啼啼,可清揚不能,小鬍子才旁邊催著,她只能打起精神全神貫注,爭分奪秒把要說的都付諸筆尖。
她不相信有來生,生命終點,最後一次做女兒、做孫女,哪能不珍惜?即便是寫在紙上的字也可以有喜怒哀樂,她希望這封信也像她以前的家書那般讓他們笑,讓他們知道她過得怡然快樂,雖然她知道這次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了。
第四十四章 金枝玉葉不敗
不能哭,淚水滴到信紙上,那印跡被他們看見會心疼;手不能抖,字跡會出賣她的恐懼,他們會心疼。。。那就笑著,亦如每一次,即便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你爺爺和我一直對‘清揚’這詞有分歧,他認為那是說女子容顏清麗,我呢就說那是專指眼睛黑白分明的漂亮。後來給你取了這個名字,他竟然把他那些引經據典的辯詞都推翻了,也認可了就是眼珠清明漂亮,說你就是家裡的眼珠,最寶貝!”
奶奶常提起她名字的由來,近幾年歲數大了有些嘮叨更甚,每次都笑呵呵的滿臉疼愛,這種被寵愛包圍的感覺再也感受不到了。
“能不能待在家裡做個端莊的大家閨秀啊?成天到處跑哪個敢娶你?瞧瞧爸爸都長白頭髮了,哎,都是愁的,你呀你呀,看來得養你一輩子在家裡嘍!”
爸爸假裝無奈的頭疼模樣浮現腦海,她鼻子又是一酸,真想再被數落一次,可終究不可能了。
她不在了,疼愛她的祖母和父親如何能開懷,白髮人送黑髮人,何等的撕心裂肺。媽媽早逝,爺爺前幾年也去了,終於等她長大成人了,奶奶和爸爸也不能享受天倫之樂,之後的無數歲月,陪伴他們的註定是失去她的無限感傷。
人死不能復生,何以解憂,唯有歲月流逝來沖淡了。
作為唯一置身事外的看客,袖手立在一邊的小鬍子也紅了眼眶。經手的犯人無數,生離死別看的多了,柔軟的心變得冷硬,嚎哭嘶吼根本視而不見,觸動他的是端坐桌邊奮筆疾書的安靜女子。
那樣的從容優雅,眉目舒展嘴角還掛著笑,黃色光暈中美的不染塵埃,就是個萬千寵愛於一身幸福的嬌貴小姐在練筆,當然,如果忽視掉她眼裡那點盈盈水光的話。
巾幗不讓鬚眉,行刑前男子都沒幾個能這樣的。花開花落,金枝玉葉不敗,也許這就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該有的氣度。
寵辱不驚,剛強不屈,他自己都自嘆不如。佩服、憐惜。。。最終化為一聲哀嘆。也沒人看他,隨意用手指扶掉了眼角的一點淚水,他又成了橫眉冷眼的惡人,“差不多行了,哥哥我不能在這待太長功夫!對了,別讓我白忙活,把答應我的事兒寫清楚的!”
都是紅塵一粒沙,各有各的不易,各有各的無能無力。
“寫好了的,在這。”小鬍子可以決定爸爸生死,清揚不敢怠慢,強撐著笑臉用筆尖點在信紙上,“再稍等下,我把地址寫在背面,您按這個寄出去就好,拜託了。”
一筆筆寫下那個地址,從沒如此鄭重如此眷戀過,那個從下長大承載了她無數快樂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很快,小鬍子把寄託著她無限希望的信紙疊好拿走了,鐵門“哐當”一聲響,坐在椅子上的她心絃一鬆,無力的閉眼靠在椅背上。
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簌簌滾落,無聲的,一滴一滴順著臉頰到了下巴最後到蜿蜒到脖頸,涼涼的亦如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