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娘這一番話罵得又快又急,極為順溜,根本就不帶停頓的,想是為了這頓下馬威,她已經在心裡模擬罵了好些遍了。
她轉身對哭得眼睛紅腫的梅子說道:“娘早就跟你說過了,她是個好吃懶做的,你就該防著些,那吃的東西哪能隨便就擱鍋裡。擱鍋裡也沒啥,咋還跑回孃家,把她一人留家裡哩?她見了吃的,那就是貓兒聞見了魚腥味,讓她不偷吃,母豬也能上樹了。”
梅子聽了連連點頭。經此一事,她也是不放心這個婆婆了。
花婆子望著狗蛋娘陰沉的大臉盤子,羞憤欲絕。
她忽地發現,以往她是多麼的幸福。不管人們是如何的議論她,她都可以置之不理。她在自己家懶,她不幹的活計她男人、兒子替她幹了;她在自己家吃,吃的再多,她男人、兒子也沒怪她。
如今,這兒子娶了媳婦。可不僅僅是她的兒子了——他還成了旁人的男人。
她吃了兒子的東西,也就是吃了人家男人的東西,人家當然不樂意哩!要說從孝道上來講,吃兒子一塊餅自然是天經地義的,問題是狗蛋娘抓住了她懶、饞、不顧兒女這幾點,如何讓她反駁?
對於狗蛋娘罵出來的話,她一句也頂不回去。論吵架,十個花婆子也不是一個狗蛋孃的對手。她也就能扯扯閒話罷了,讓她掰扯出有理有據的話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她逍遙了幾十年,第一回被人罵得無地自容。淚流滿面。
狗蛋娘可不管她哭不哭,她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要是不趁機幫梅子出口氣,難道還等下回再來找事?
所以,她中氣十足地站在廚房門口大聲罵著,啥狠心的婆娘不曉得護崽啦,啥在自家偷東西吃丟人現眼啦,直罵得左鄰右舍都出來看熱鬧。
李長星的娘程氏上前拉住狗蛋孃的胳膊。陪著笑臉好言好語地問道:“親家,這是咋回事哩?來,咱進屋,慢慢地說。”
堵在大門口太難看哩,長星大伯和長明又不在家,花婆子豁著門牙,縮在廚房哭得滿臉是淚,也不敢出來。她這個三嬸只能出面來勸解了。
狗蛋娘才不會進去哩。她對著站在院子外邊的槐子娘等人高聲說道:“你們大夥來評評理:長明出去打魚了,一家人都吃了飯,就他還沒回來吃飯,我梅子把飯和餅熱在鍋裡等他回來吃。這個懶婆娘趁梅子不在家的時候,把餅給偷吃了。你們說說,一塊餅也不算啥,可有她這樣當孃的麼?咋這麼不顧兒哩?大夥都是當孃的人。想想要是自個的兒子到現在還沒吃晌午飯,那還不心疼死了,哪能把兒子的飯給偷吃了哩?她不心疼,我梅子心疼啊,長明他們累死累活的。有這樣的娘在家,這日子還有指望麼!”
程氏跟花婆子做了幾十年的妯娌,自是瞭解她的脾性,對這樣的事那是一點不覺奇怪。
可是她不奇怪,人家狗蛋娘不依呀——如今李長明可是她女婿哩。
外邊聽的人也紛紛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這麼當娘還真少見,不,是沒有!
這鄉下的媳婦任她如何不討人喜,但都是把娃兒放心坎上的,花婆子這行徑當然被人戳脊梁骨了。
一時間,那些婆娘都責怪花婆子是個狠心的娘,“虎毒還不食子”哩,這麼當娘,可憐長明和長亮兩娃兒,是咋長大的哩!
一個媳婦撇撇嘴道:“那還用說,肯定是飢一頓飽一頓的。你瞧長明他們父子腳上的鞋,嘖嘖,哪有個樣子。除了冬天,那是草鞋不離腳。”
槐子娘望著李老大的院子,心道這婆娘實在是太現眼了,這麼不顧兒女,還算人麼。她也懶得再瞧,她還要回家幫張楊補衣裳哩,於是轉身走了。
程氏覺得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就小心翼翼地打圓場道:“親家,咱進屋說。許是長明娘覺得肚子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