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詡還算一個知禮的人,對待一切人事不卑不亢,工作上不麻煩別人,生活中恪守己線,他沒注意到那張小小的廢紙,季松臨卻看見了。
教養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吶喊和口號,而是細節,徐塵嶼覺得自己對真正的季松臨感知太少,這個人,應該比他想像中還要卓然不群。
407號房的門虛掩著,季松臨伸手一帶,推開房門。
病房是單間,擺放著一張小床,走道略顯擁擠,病床上的老人靠著軟枕,笑看著進門的兩個年輕人。
「臨臨,你來了。」
老人挪了下身子,她嘴唇乾澀,神色略顯疲憊,卻還是頑皮地笑了笑,那笑容碾過七八十年的光陰,重塑她年輕時的樣子。
那是一張沾染風霜的面孔,黃色面板鐫刻著紋路,眼珠泛出渾濁,鼻樑上架著一副老花鏡,但笑起來時,整個人顯現出另一種感覺,躲在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讓她變得生動而鮮活。
季松臨正經嚴肅,走到病床前,給他外婆蓋好被子:「躺好,輸液呢,醫生沒囑咐你別亂動嗎?」
沈夕瀾臉上毫無血色,她仍是笑著,狡辯道:「我身子好著呢,可精神了,就等著你來接我,咱們現在回家。」
「都暈倒了,別不當回事,你好好睡一覺,等天亮再走。」
沈夕瀾伸出一條胳膊,能屈能伸,力證身體健康:「這點小毛病住什麼院啊,這家醫院的住院費太貴了,別浪費錢。」
季松臨不聽,沉著臉幫外婆調整好靠墊,把張懷宗送回去後,他回了一趟家,冰箱裡糖盒半掩,明顯有人開啟過。
他清了下嗓子,像老師審問學生似的問:「你今天是不是又偷吃巧克力了?」
「沒有!」沈夕瀾反應極快,立刻否認:「怎麼可能。」
「還騙我?我剛剛回家,冰箱明明開啟過,還有那盒巧克力,連蓋子都沒合起來。」
「哎,我跟你講,前些天我見院子來了兩隻老鼠,搞不好是那倆老鼠偷吃的。」老婆婆一手卷著衣角,明明是有恃無恐的樣子,瞧她這模樣,季松臨正準備義正言辭說教一番。
「婆婆,您好,我是松臨的朋友,」來病房的路上,徐塵嶼倒了一杯熱水,他將紙杯遞過去:「渴了吧,您先喝口水。」
就在這時,徐塵嶼及時出現,緩解了婆孫倆一觸即發的氣氛。
打斷得正好,一場「硝煙」即刻泯於無形。
白色大門推開一瞬間,沈夕瀾第一眼就看見這個白衣青年,他話說得討巧,甭管有心無心,反正哄得老婆婆眉開眼笑。
沈夕瀾接過紙杯,抿一口熱水,將一半病床讓出來,示意他坐下。
季松臨向沈夕瀾介紹,他是自己的朋友,兩人約了一塊洗照片,接到張懷宗的電話,連忙往醫院趕,還順便指摘了外婆兩句。
沈夕瀾喝完水,不想搭理季松臨,目光在把白衣青年身上來回溜了好幾轉,又跟徐塵嶼熱情地交談起來。
對話內容,無非是哪裡人,在什麼地方工作,做什麼職業,徐塵嶼答得認認真真,沒有一絲敷衍和不耐煩,等詳述結束,他外婆對面前的年輕人,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瞭解。
老婆婆端著紙杯,好奇的語氣像個小孩兒:「塵嶼是警察啊?我看電視上說,當警察很危險的,每天都要面對壞人,什麼小偷,搶劫犯,有些人還帶著槍呢。」
每次出任務,算得上九死一生,徐塵嶼對工作的危險性不予置否,他坐在床頭,聲色並茂地講了個工作中的尋常又不涉密的小故事,聽得沈夕瀾驚心動魄,非要纏著他再講兩個。
醫生巡夜,正巧走到病房外,他敲了敲玻璃,示意安靜。
一看牆壁上的鐘擺,時間已經到了凌晨,確實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