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過。不過罪不在他。國家干預是有深刻經濟與社會基礎的,沒有凱恩斯也會有其他“斯”。自由主義者的批評對社會是有益的,但想埋葬凱恩斯主義就太天真了。
黑格爾說:“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這裡“合理的”不是說存在的東西一定正確,而是說它有存在的理由,有必然性。凱恩斯主義就是這種意義上的“存在的”。
經濟學家要學胡適
我一向敬佩胡適先生。這不僅是由於胡適是中國新文化運動的主將,由於他對中國文化進步作出了獨特的貢獻,而且還由於他的獨立人格和他對政府的態度。
胡適是受美國教育的自由主義者,從本質上是與國民黨的專制對抗的。但他絕不是革命者,企圖用暴力推翻這個政權。他不反體制,不反政府,但也不是現存體制和政府的幫手,甚至幫兇,當“抬轎派”。他對蔣氏政權的種種專制行為持強烈的批評態度,希望政府以和平、漸進的方式推進*化。足以體現他這種立場的是他沒有組建,甚至參與任何以反政府為目的的政黨、組織,也沒有在政府中當官(僅當過四年駐美大使也是出於抗日的目的,至於當北大校長,當年並沒有“副部級”的級別,不算什麼官),始終保持了知識分子獨立的身份和獨立人格。今天,經濟學家受到民眾批評,成為“千夫指”,根本原因還不在於他們水平低,而在於缺乏胡適的這種態度。
胡適這種態度的基本立場是不反政府、不反體制。黑格爾的一句名言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存在的都是好的,而是指,無論它好與否,它的存在有必然性。用暴力手段推翻這種合理的存在必將引起社會*。無論動機有多善良,社會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而且,革命之後,由於社會基礎沒有變,代替舊政權的新政權,並不一定比舊政權好,也許由新貴代替舊貴,比舊政權更壞。社會進步在於漸進,革命的結果不一定是進步,有時還是退步。不反政府,不反體制有利於社會的穩定。社會只能在穩定中進步。這種進步才會造福於社會和民眾。
中國的改革有其固有的弊病,也產生了種種問題。但這是社會進步過程中無法避免的。對於政府主導的市場經濟我一直心存疑慮,但仔細一想,這也是必然的。從政府完全控制的計劃經濟一下走向完全自由的市場經濟可能嗎?有這個政府主導的階段,逐漸放開政府對經濟的直接控制,才會有以後更自由的經濟。三十年的改革經濟證明,漸進式的市場化改革成績是主要的。中國是一箇中央集權的大國。中央集權存在了幾千年,肯定有它的合理性,企圖在短期內,從根本上改革,造成整個社會不適應,豈不要天下大亂嗎?大亂之後並不一定是大治,往往是更集權。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欲速則不達”。因此,作為經濟學家,不應該沉醉於那些自由主義的空談中,還應該從中國的現實出發。對政府提出的改革總體方針,我們應該持支援的態度。反對政府的總方針是無利於社會進步的。尤其是不能由於改革中的各種問題,而否認改革的總方向。
當然,支援政府的改革總方針,並不等於以“歌德”為主,對政府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唱讚歌,甘當“抬轎派”。這次經濟困難中,經濟學家受到指責,就是因為他們抬轎抬得太過分了。一味地歌功頌德,預言中國前途一片光明大好,會以10%以上的增長率再持續增長二十至三十年,結果出了這麼大的問題。而且,無視經濟增長中貧富差距擴大,環境汙染和資源浪費的問題。
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是批評而不是歌頌。胡適的一生貫穿了對國民黨專制的批評,有時甚至是很強烈的抨擊。經濟學家也不能對政府所做的一切都稱其高明、偉大,而是要“雞蛋裡挑骨頭”,進行批評。這種批評也許正確,也許不正確,但如果政府以誠懇的態度去聽,總會得到啟發,有所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