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多半也是要得到的。”周馥似乎有些明白了。
“年輕能幹不假,城府不深則未必,相助是不假,慷慨則未必。”李鴻章搖搖頭,笑著說道,“說白了,他是拿我自己的東西,送給了我。偏偏我又不能不承他這個人情!”
周馥心想。李鴻章這話雖然持論過苛。卻也不能說沒有道理。
“然則……怎麼說‘有話吐不得’呢?”
“玉山,你想想,現在咱們淮軍,最缺的是什麼?”
“自然是錢。”周馥毫不猶豫地答道。現在無論哪裡的軍隊,沒有不缺錢的。
“正是。”李鴻章嘆了口氣,“現在的厘卡,都在他的上海厘捐總局名下。所謂‘有土斯有財’,既然北線已經歸了淮軍來守。照道理說,這部分厘稅也該歸淮軍來收,可是他一見面,就一道又一道的大禮送上來,叫我如何去開這個口?變成空有土,卻沒有財。”
原來李鴻章想的是這個。周馥想了想,說道:“關逸軒那個,是叫做‘上海厘捐總局’。說起來,嘉定、南翔、寶山這幾個地方,不屬松江府。更不屬上海縣,是太倉州的轄下。我們來收,也說得過去。”
“稅卡不曾移交過來,怎麼收?”
“我們開一個‘江蘇厘捐總局’,另設新卡就是了。”周馥也是滿腹經綸,又長於實務的人才,此刻替李鴻章出主意,說道:“稅卡要有兵來支撐,軒軍一撤,我們自然可以把稅源趕到新卡去,把他們的稅卡變作一個空殼。”
李鴻章不做聲,半晌才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淮軍初到上海,還沒有尺寸之功,倒先跟立了大功的軒軍搶起錢來了,旁的人會怎麼看?更何況那樣一來,就等於跟關逸軒破了臉。”
“也不能說是破臉,”周馥爭辯道,“他是江蘇藩司,雖說是有爵號在身,到底還是荃公的屬官。”
“玉山,你的性子還是急了一點。”李鴻章微微一笑,“你知不知道,我在老師的幕中替他幫辦軍務,幾年下來,最佩服的是哪兩個人?”
周馥愕然——知道是知道的,不過正在談錢,怎麼忽然轉到人身上去了?
“一個自然是我老師,另一個是已經過世的胡林翼,胡文忠公。”李鴻章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他們兩位,凡是有報功的摺子,都決不肯自己單獨具銜。胡文忠是每每拉上官文來領銜,我老師則乾脆是讓塔齊布來領銜,寧願把功勞分給他們一些。你說,這是為什麼?”
官文是湖廣總督,最是富貴無用的一個人,天天只知道置酒高會,抱姨太太。而塔齊佈陣亡之前,更只是曾國藩手下的一名提督。胡林翼和曾國藩非要把他們推出來的緣故,周馥也是知道的。
“他們是旗人。”
“不錯,他們是旗人。”李鴻章加重了語氣,“現在天下十八行省的巡撫,八個總督,幾乎全在漢人的手裡,碩果僅存的旗人,只有一個官文。說起來,官文自己沒什麼本事,是因人成事,真正能獨當一面的,又只有這個關逸軒。”
李鴻章的品評,令周馥默默點頭,在心裡回味著。
“他是內廷侍衛,去年辛酉政變的那一段秘辛,外間無從深知,但他立了大功是確然無疑的,聽說簾眷極隆。現在又是獨撐上海五個月,因此在朝廷來說,軒軍是要比親兒子還要親的。一旦破了臉……”李鴻章搖搖頭,“說實話,無論如何是扳他不倒的,最多是個不勝不負的局面。既然扳不倒,又何苦替自己惹上一個勁敵?不如學我老師和胡文忠的做法,拿他當官文、塔齊布來看待!”
這一番分析,鞭辟入裡,周馥自然心悅誠服。不過淮軍的軍費,又該從哪裡出?
“現在只好先從吳煦那裡去想辦法。我想海關上,每月總有幾十萬的進項,除去支應軒軍的兵費,再撥淮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