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太監、宮女立即後退,距離兩宮皇太后,總有五、六丈的光景。
慈禧知道,慈安這是有話要跟自己說。
慈安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實在難為他,一邊忙國家大事,一邊照應咱們姐倆的事兒,兩頭都還妥妥帖帖的。”
這個“他”,自然是關卓凡。慈禧心想:這個姐姐想做什麼呢?是想給關卓凡加什麼恩典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樂觀其成”。不過,這個人情由誰來做,還是大有區別的。
當下不動聲色,說道:“是。比如今兒早上,左宗棠覲見,說這次西征,關卓凡許了他軒軍好幾個團的人馬——實在難得,現在帶兵的,誰不把自己帶出來的兵,當成自己的私人?關卓凡肯拿軒軍去替左宗棠立功,除了這份心胸著實難得之外,他是真把自己的兵,當做朝廷的兵、國家的兵。”
這個評語,可惜關卓凡沒有聽見,不然無人之時,必定放聲大笑:好,好,好!
慈安沒想到慈禧話鋒一轉,就到了另外一條路子上,愣了一愣,說道:“你說的對,我想的是,他一頭忙國家大事,一頭照應咱們倆的事情——太忙了,自己的事情怕就顧不過來,咱們很該替他操心操心他的終身大事。”
慈禧恍然大悟,還是這件事情——這個姐姐,就沒死過心!
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從心底湧了上來。
和上次慈安提這事兒不同,這次慈禧已經有了相當的心理準備,也深思熟慮過了,早就有了預案,因此內心雖然激盪,表面上卻十分平靜。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既然如此,接受現實的同時,要做的是如何最大化自己的利益。
她點了點頭,說道:“姐姐說的是,我也一直在想著這件事。”她頓了一頓,似笑非笑地說道:“只是姐姐中意大妞,我中意敦妞,到底該怎麼辦好呢?”
慈安沒想到她如此直白,滯了一滯,不知道該接什麼,只好苦笑道:“你這話說的倒是實在。”
慈禧表情變得鄭重:“我跟姐姐說話不實在,還能跟誰實在去?”
又微微一笑,說道:“依我說啊,咱們中不中意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人家中不中意,不然,這婚賜下去了,小兩口以後的日子過得好不好還不知道,先就落個埋怨,恩典也不是恩典了,咱們的一番苦心,可就白費了——划不來!”
這番話說的慈安悚然心驚。她默謀良久,不能不承認,慈禧說的有道理。關卓凡不是普通宗室,是國家棟梁,是不可以“牛不喝水強按頭”的。
慈安嘆了口氣,說道:“你說得是,那麼該怎麼辦呢?”
慈禧說道:“咱們上次說,在她們姐三個裡頭,慢慢兒地挑……”
慈安“啊”了一聲,說道:“對了,還有麗妞。”
麗妞,即麗太妃所出之女,宮中都叫做“大公主”的——這是個“約定俗成”的叫法,這個時候的麗妞,還沒有封公主。
慈禧說道:“是,不過我想,挑是挑,不過,咱們倆就別費這個心思了——既然這三個孩子都是好的,索性叫他自己來挑,挑到誰,就是誰!”
慈禧此議,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臣子挑公主?!
慈安張大了嘴巴,半天沒有合上。
但慢慢兒地,她回過神來,發覺慈禧的提議,貌似荒唐,竟是四角俱全,駁不倒的!
這個法子,自然而然,迴避了自己和慈禧的分歧。另外,更重要的,對當事人,亦是最“體貼”的——既如此,便最能夠體現上頭的“恩典”,籠絡當事人的效果也就最好。被賜婚者,除了“天恩浩蕩,感激涕零,粉身難報”,不曉得還能說啥。
所謂“挑”,當然只是暗中諮問,因此亦無損於皇家的尊嚴和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