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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這樣對老沈並不公平,唐鵬反省。那麼,就要個孩子吧,為自己在這段婚姻中尋找一些腳踏實地的真實感。他不無天真地想,絲毫不知道這是他末日的序幕。

第三章

唐鵬清楚地記得,腿上的潰爛就是從他與老沈以生孩子為目的而性交的那一天開始的。

此時的他,蜷縮在小小的飛機座位上。西褲成分裡的羊毛粘在腿部潰爛處滲出的黏液上,一抻,可以聽到水泡破裂發出的輕微的“噗”聲,如細微至極的嘲笑——它們惡毒地膨脹著,看他無計可施。唐鵬不斷跟空姐要咖啡,灌下肚裡,濃棕色的液體像毒藥一樣讓他手腳末端變得麻痺,只有腿像被針刺一樣疼。

鄰座的小孩兒被飛機的顛簸驚醒,開始哭鬧。他的母親責備地拍打他的屁股,孩子以更激烈的身體扭動表示抗議,狠狠地朝唐鵬的腿上踢了一腳。

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唐鵬暈過去,他緊緊地抓住座椅扶手,卻絲毫沒有緩解疼痛。母親讓孩子向唐鵬道歉,孩子扭動著身體:“不要!我不要!”他開始近乎尖叫地大喊著,踢翻了小桌上的一杯熱茶,灑在唐鵬的褲子上。

他的整條腿霎時沸騰起來,五臟六腑彷彿被驟然繫緊,高高吊起在體腔之內,眼前一片漆黑,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身邊是驚叫與竊竊私語。

唐鵬後悔了,他深信不疑,自己會死在千里尋醫的半路上,為了這不知真假的偏方。

偏方是柯宏志告訴他的。唐鵬的兩任女友——姜夕、老沈都認定柯宏志是他的精神偶像,仰慕得情深意切,簡直有同性戀的嫌疑。

認識他們的人都對此詫異和不解,唐鵬長得好看,畫畫、攝影都有天賦,待同性天真義氣,待異性保守靦腆;柯宏志卻瘦得難看,頭小得不成比例,像個螞蚱,昆蟲一樣的臉上還現出痴愣的神情。

相識是在大學,唐鵬剛上大一,去畢業班的師兄宿舍串門。冬天的男生宿舍像個巨大的被窩,空氣裡藏著所有屬於夜晚的秘密。地踩上去軟軟的,不知是一代代青春期男孩兒的體液凝固結晶,還是被髒出了幻覺。

宿舍中間圍了一桌,七八個人湊在一起打牌。只有一個男生沒有湊在牌桌前,而是坐在床鋪上不知在讀什麼書,一片嘈雜罵街嗑瓜子的聲音中,他猛然抬頭,說:“噓!你們聽!”

宿舍一下子安靜下來,樓道里放著廣播:“革命是解放生產力,改革也是解放生產力……”唐鵬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是鄧小平的南方講話。

“你們聽,這個非常重要!”床鋪上的男生自言自語,還重重地點著頭。

“你有病吧,到底鬥不鬥地主?”其他男生不屑一顧,繼續吵鬧著玩牌,在陶瓷缸裡捻滅菸頭。

那張沉思而痴迷地聽著廣播的側臉,在當時的唐鵬心中留下極大的震撼——遠遠超越了第一次看到女性的裸體,那是洞察力和智慧,黏黏的沖洗不淨的荷爾蒙簡直不值一提。

那個男生就是柯宏志。

認識了柯宏志之後,唐鵬才相信世界上確實有“天才”這件事。他有著超越年齡、階層和成長經歷的敏感和洞察力,每當他眯起眼睛思考,就像是在前幾世的記憶中檢索。

然而,他並沒有像唐鵬想象中那樣成為百億富翁或是政協委員,僅僅成了一名記者,以好得驚人的洞察力和差得驚人的行動力著稱。“他只是運氣沒到。”唐鵬曾經這樣想。五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唐鵬發現自己的生活質量已經遠遠地把柯宏志甩在後面,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驕傲,而是不安,他為自己不錯的生活感到歉意,為市中心有兩個衛生間的房子,為過於俏麗也過於能幹的老沈,為每次見面聚會選擇的高檔餐廳和對紅酒的挑剔。

每次見面,唐鵬總是誇大其詞地描述自己曾受到的失敗,毫不留情地自我貶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