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時,有僕從來報那客人公子的夫人病了。二人見面,鶴來關切相問,“聽說尊夫人病了?”
周奉濃眉深鎖,不無憂愁,“內子一向體弱,或是昨日上船時在艙外坐了一會,受了江風,竟然發起熱來。”
鶴來點頭,“嫂嫂為人嬌貴,這一路辛苦勞頓定難當。我這裡倒隨行帶了一名大夫,如若周兄不嫌,可以讓他診斷一二。”
周奉大喜,哪有嫌棄的道理,再三謝過。
一日後船抵金陵,下船時鶴來公子堅決不受原先說好分攤的船資,正色道,“你我投緣,本不應要你的,加之嫂嫂船上生病,一半是我們照顧不周的原因,賠罪都不能恕的,怎能再要這個?”
那周奉見他雖說出身高貴,但為人著實可親,又知禮講理,心中早已起了相交之意,當下道,“如此就謝過了。只是不知賀兄到達金陵要客留多久,不知有無安排下住處?”鶴來說無有,至於時日也還未定,周奉便道,“不如也給我一個機會,儘儘地主之誼如何?不瞞兄臺,我雖也是外鄉人,但多次來金陵辦差,熟於此地,現家父正使我長居於此照料生意。現這裡有很老成的管家,伶俐下人,新近剛起了一座宅院,就在莫愁湖邊上,雖說是蓬門小戶,拙床陋椅,總是家裡,不比你住客棧便宜些?”
鶴來聞之,卻也中下懷。不一時船舶靠岸,周成接信早候在碼頭,見到周奉,又見他身邊立著另一年輕公子,貴氣逼人,忙上前拜見。鶴來使他一隨行的總管叫趙六的,自去退了原定的居所,自己帶著其餘十一名僕從跟隨周奉回府。
車行半個時辰,即到了周奉新置的宅子這裡。原是他頭年末看中的一處新房,背山望湖,環境幽靜,原是一通州富商發水前所蓋,短錢賣與了他。
鶴來下馬,只見一座門樓,乃是垂蓮象鼻,畫棟雕樑,硃紅大門大開,周成指揮擔行李的小廝兒們將車馬停靠到牆根臺基之下,幾個下人從偏門裡小步跑出,各個整潔齊整。周成略囑咐他們兩句,這邊廂周奉讓著鶴來,一同進門。
穿過門房,前庭甚是開闊,正中一條卵石路,兩邊灰泥草圃,近前正廳左右各兩棵大槐,兩三人腰粗,抱掩廳廊。向裡看處,前正廳原是向南的三間大廳,簾櫳高控。屏門上,掛一軸老枝紅梅橫披畫,兩邊金漆柱上書寫春聯,正中設一退光黑漆香幾,几上放一古青銅獸爐。上有六張交椅,兩山頭掛著四季吊屏,鶴來點頭笑道,“果然是好所在,周兄真雅人也!”
周奉笑道,“這都是臨行前吩咐我那管家佈置,鄉人村味,兄臺莫要嫌棄。”二人略坐一下,便命周成帶他人馬東邊客房院裡將息。
安頓好鶴來公子,周奉忙去瞧那靈眉。剪雲剪月已扶她在主臥房內臥好,見他來了,忙掀開帳子,那小娘兒平躺在厚厚的粉黃緞被中,露出的素白小臉無有什麼生氣,兩靨病中潮紅,嘴唇乾澀,睡得不很安穩。
周奉心憐,問剪雲,“一直未醒麼?”
剪雲搖頭,也不知他二人口角首尾,並不敢多話,周奉揮手讓她下去,自己坐到床邊,靈眉自昨日船頭暈倒即發起燒來,幸有鶴來的大夫幫助退去高熱,但一直未曾醒來。周奉俯下臉,她左頰邊還隱有青色指痕,是他那晚急怒下摑的,他一陣痛悔,手指撫上去。
靈眉夢囈中喚道,“哥哥。”
周奉一震,又喜又愧,想自己為了得她,終究是心急了些,竟用起原本最不屑的不入流手段。“靈眉兒,”他柔聲輕撫。
“哥哥,”眼淚從緊閉的眼裡流出,她仍在夢中,“景陽哥哥,你怎麼還不來!”
欲要吻上她額頭的身子一瞬僵住,他平息兩下,僵硬地坐直起身子。
……‘6。28……
因鶴來隨行所帶的大夫看的好,周奉不再另找他人,仍請他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