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促他奔赴巨石山崖,隨風在群山中浪蕩。
霽月右手猛滾慢拂,配之左手不斷用綽、注的滑音指法,讓人直為那悠悠流水懸起一顆心,稍不留神,兩岸危崖就會撞得他粉身碎骨。一波三折,流水驚險地避讓,卻有浪頭宛若蛟龍出海,怒吼而上,最終交空一衝,流水無奈地化作千萬浪,消失在水雲之間。
朱絲一轉,依舊是滾、拂指法,泛音潺潺連綿,餘波輕漾,卻是她大悲之後止水般的哀歌。這悲傷如絲不斷,如水長流,漸漸被歲月洗刷去泥沙,她從容投海,開始了新生。
若君為高山,妾則為流水。
山是水骨架,水是山血脈,朝朝暮暮,生生死死,不離不棄。她慣用的大瑟五十弦,而琴只有七絃,彷彿收斂了所有繁複的情感,容納在這七根絃線上。
這一曲《流水》傾盡衷腸。
霽月一曲彈畢,冷然收琴,座上眾人皆神魂不屬,猶在夢中,她已飄然避下舞筵。
這琴音,各人聽出不同意境,多是以為前一曲宣告玉翎王橫空出世,這一曲便是北荒志同道合的國家,於是使臣讚歎玉翎王成事如洪流,勢不可擋,百官則得意蒼堯之主君臨天下,有江河湖海大氣象。餘者自懷心事,有思及昔日抱負壯志未酬的,也有感嘆人生逆旅逝者如斯的,一時皆怔怔出神。
長生想起錦瑟名動十二州的光景,淹然百媚的紅姑,變作孤高冷淡的樂師,連故人亦不屑一顧,不免黯然。側側望了紫顏,道:“她竟恢復了舊顏,是你替她易的容?”
紫顏微一遲疑,姽嫿奇道:“怎未聽你提過?”紫顏尷尬一笑,他看出錦瑟晦暗的命運,只有一線生機,不願兩人添上心事,故從未提起。
終於她有了不錯的收梢,再來細說從前,心平氣和。
“藍玉與明月實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她一心於樂道有成,尋我師父求取傾國容顏,易容為錦瑟後成就盛名。可是再見明月時,明月並不知她身份,心心念念只有藍玉,錦瑟又親眼見到明月身死,再無進取之心。幾年前她求我恢復舊顏,欲與明月冥婚後到地下相陪。我既看出端倪,暗示過後,見她一意求死,便允螢火暗中跟隨,出手相救。沒想到她終拜在陽阿子大師門下……”
當年明月遺言,想師父陽阿子收她為徒,至今方才實現。除側側與姽嫿外,諸師未曾得知這段往事糾葛,聞言惋惜不已,唯有嘆息。
側側想到陽阿子終有傳人,思及父親早逝,心中一酸,“待北荒事了,你陪我去見見伯伯。”紫顏豈不知她心思,見她悲傷,溫言道:“是,你與我在一起,須有個長輩見證。”一腔辛酸被他一打岔,側側悲喜交加,竟茫然一怔。
姽嫿望了霽月孤零的身影,嘆道:“若明月還在,該有多好。”此生不長久,手邊點滴,俱是珍藏。側側無心計較紫顏隱瞞,姽嫿亦柔情看了傅傳紅一眼,比起明月不識真愛即在眼前,她們已是知足。
霽月去後,舞筵上清歌一發,舞雲流旋。五名身著白紵舞服的蒼堯少女,飄然如輕雲出岫,雪袖如飛,跳起《白紵舞》。
白雪般的手腕在光影下扭轉,纖腰隨之翻折,美目流盼,長袖席捲,帶出沁人的龍麝香氣。玉笛聲中,翠佩響、金簪搖,雲飛香飄,一名歌者皓齒清音,響遏雲霄,唱的卻是蒼堯歌辭。這種混合中原與北荒風情的歌舞,令所有觀者眼界大開,興致盎然。
“想來這也是她的手筆了。”側側不知該如何稱呼,藍玉、錦瑟、霽月,她總是毫不猶豫地投身下個身份,煥然重生。可是命運層層疊加重壓在她單薄的身上,能這樣始終一個人扛下去麼?
“霽月,是雨後明月的意思麼……”紫顏若有所思,不覺望向千姿,明知螢火是他的人,明知霽月此刻身為十師,連兩人到蒼堯的訊息也不通稟,難道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