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劉瑾竟然沒有喊痛。更沒有慘叫。他彷彿已失去了痛覺神經,渾然不覺自己的左胸已被人活生生剜下一塊肉,眼睛仍執拗地望著豹房方向。口中失神喃喃道:“陛下會有赦令的,陛下一定會有赦令的……老奴還沒死,老奴還救得活,陛下,快啊……”
行刑的劊子手聽到劉瑾喃喃的唸叨,不由抬頭冷漠地掃了他一眼,手下卻絲毫不停地朝他的右胸又割了一刀,一小片肉被割下,扔進竹筐裡,旁邊的徒弟適時大喊道:“第二刀——”
所謂凌遲,割的刀數有講究,必須割滿三千六百刀,若沒滿三千六百刀犯人便嚥氣,劊子手受罰倒不至於,不過也算是砸了自己的名聲招牌,若能割滿法定的刀數,犯人只剩一副白森森的骨架而未死,這位劊子手還能得到刑部額外的賞錢。
所以有經驗的劊子手為了領到這筆賞錢,對下刀的部位非常有講究,先是左右胸乳處,再是雙眼的上眼皮,然後依次從胳膊二頭肌,大腿等肉厚處下刀,每刀割下的肉也有講究,為了湊齊這三千六百刀,所以每刀只割下大拇指指甲片大小的肉,有經驗的劊子手每割一刀便糊上摻了麻醉藥的溼泥,以保持犯人的痛覺喪失直到斃命。
劉瑾左右胸的兩刀割過以後,兩名劊子手合力將他望向豹房方向的頭顱擰正,鋒利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在他一雙眼皮上使勁一割,眼皮兩塊肉也被割下,此時劉瑾已目不能視,終於放棄了投注豹房方向的等待目光,靜靜地任由劊子手一刀一刀在他身上割著肉,耳中嗡嗡傳來圍觀百姓們的謾罵聲,劉瑾表情平靜,古井不波,一片片被剮下的肉彷彿不是長在他身上一般,從頭到尾竟沒喊過一聲痛。
此刻他聽到的不是漫天的怒罵,完全麻木的腦海裡迴盪的卻是當初朱厚照下令搜劉府之前如同詛咒般的森然言語。
“劉瑾,你若不負朕,朕必不負你,你若負朕,……朕誓將你千刀萬剮!”
劉瑾忽然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此時此刻他在笑什麼,誰也不知道,笑容綻放在血腥味濃郁的法場上,那麼的陰森可怖。
…………
…………
凌遲的工程太過繁重,若欲剮足三千六百刀,一天之內絕不可能完成。
受刑的第一天,劉瑾足足被剮了三百五十七刀,胳膊和大腿上的肌肉已被一片片剮淨,露出白森森的臂骨和腿骨,天色將晚,形狀恐怖的劉瑾居然沒死,被廠衛抬回了內獄。
晚間,潮溼陰暗的監牢內,廠衛值守人馬在劉瑾的大牢外來回走動,大夥兒看著低聲呻吟的劉瑾,以及露在外面的森森白骨,縱然見多識廣的廠衛校尉番子們也紛紛不忍地扭過頭去,不少人嘴巴張大,欲嘔未嘔。
黑暗中,劉瑾睜著兩隻血紅空洞的眼洞,摸索著艱難地爬到牢門柵欄邊,忽然有氣無力地用頭撞著牢門。
兩名校尉應聲而來,捂著鼻子隔老遠皺眉道:“你這老閹賊真是狠人,割了三百多刀居然還沒死……有事嗎?”
劉瑾喘息許久,虛弱地道:“求……求……一碗稀粥,我,我要活著,我想活著……”
校尉驚恐地互相對視一眼,看著劉瑾這副模樣仍奮力求生的不屈意志,二人打從心底裡冒出一股森森的寒意。
“等……等著,我給你弄來。”一名膽小的校尉結結巴巴說完,踉蹌往獄外跑去,不多時竟果真弄了一碗熱騰騰的稀粥,擱在劉瑾面前的地上。
劉瑾雙手雙腳已失,無法進食,聞到稀粥的香味後順著味道艱難爬過來,像狗一般在碗中舔食起來,半柱香時辰不到,劉瑾竟舔完了這碗稀粥,甚至從喉嚨眼裡打了一個飽嗝兒。
進食後的劉瑾虛弱地癱軟在地上,佈滿鮮血的臉上竟露出詭異的笑容,喃喃道:“雜家必須活著……陛下明日定有赦令,定有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