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這些天莊若水明裡暗裡一直在交待後事,禾雅終於發現了一些不對頭,可偏偏就不問,冷眼看著他忙忙碌碌。這天晚上莊若水還是到她房裡歇下的,一上床就從後面緊緊抱著她的腰,好像她突然會消失似的。
禾雅心裡的氣消了些,翻了個身,正對著縮在他懷裡。明兒起就不跟他鬧彆扭了,她想。
但第二日他就沒有再醒過來,發燒,咳血,連話也說不完整。邢城裡大大小小的醫生都請來了,可沒有一個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禾雅的心像被幾千根線牽扯著揪來拉去,疼得無以復加,原是不該跟他生氣的,到最後連句貼心的話都沒說上,竟然抱著遺撼就這麼走了,扔下這麼一大家子,和沒有出生的孩子。
彌留之際他握著她的手,嘴一開一合的想說什麼。禾雅忍住淚,把耳朵湊到他嘴邊,斷斷續續的,像是從胸腔裡憋出來的幾個字,“對……不……起。”禾雅的眼淚不可遏止地掉下來,一滴滴落在他冰冷的臉頰上。
對不起,讓你一人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對不起,今後的路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對不起,在我臨走之前仍讓你傷心失望,對不起……
一想到要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這個世上,一想到若干年後她還要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一想到那些沒有解釋清楚的誤會,莊若水終於流下了人生中最後一滴淚。他是鐵骨錚錚的男兒,就算血液流盡也不掉一滴眼淚,可是如今,看著她絕望痛苦的眼神,他終於落淚了。
你若不在,我要這句對不起又有何用。
離歌(三十一)
三十一
接下來幾日,莊翼突然忙得不可開交,但還是堅持每天和流雲用晚餐,臉上總是淡淡地笑著,讓流雲誤以為還是在兩年前的冷香園。總是有些訊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原是鄭軍追過來了,人還不少。領兵的卻是衛國將軍,流雲猜到那是易衝,想必陸謙也是跟了來的,心裡有些期待。就是偶爾看到莊翼平和笑容下的淡淡焦慮,心又有些軟了。
莊翼總說他們不是親姐弟,但流雲卻不肯承認。她覺得,他們之間有種骨血相連的深刻聯絡,怎麼剪也剪不斷的那種,深深地濃入骨髓。這跟和陸子澹在一起時的心靈契合不一樣,流雲相信,那是親情。所以,明明知道他有那麼多的不對,卻還是生不出怨恨的心,倒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氣惱,恨不得哪天狠狠揍他一頓。可就是容不下別人來插手。
易衝以勇猛睿智而聞名,年紀雖輕,卻從未落敗,流雲心裡有些淡淡的擔心。索羅娜那天莫名其妙的話仍不時地在她腦海裡迴盪,流雲總覺得她會做出什麼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來。如此一想,眼皮也開始跳得厲害,惶惶不可終日了。
陸子澹有時候來看她,都是避開人的。不知為何,他總能找到下人不在的最好時機溜進來,雖然只能短短地說上幾句,卻讓流雲心裡特別踏實。
過了兩日,仗就打起來了。流雲坐在院子裡,仍能聽到遠處傳來的轟鳴、慘叫……一陣陣像魔咒般滲入她的耳膜。不是第一次面對戰爭了,那次古浪守城之戰中她還親自上場,可就算親歷殺戮場也不如現在心情忐忑。若是鄭軍勝,那自然是好,但莊翼的性命怕是難保。若鄭軍敗,那狼盜勢必更加肆無忌憚,陸子澹和餘生也早晚陷入危險。還有更可怕的,是白塔中的機關。流雲一想到這麼一座土城突然消失在沙漠中就覺得不寒而慄,吃人的沙漠啊!
一個人在屋子裡長吁短嘆著,院子裡又多了一個人,又是索羅娜。她換了身素淨白衣,脂粉未施的臉上帶著堅定而決絕的光芒,看得流雲心跳得厲害。
“夫人你怎麼——?”
“流雲姑娘可還記得曾經答應過的話?”索羅娜一進門就直接問道,急切的表情。
流雲心中無數個念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