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千里迢迢地從溫暖的江南遠赴這苦寒的塞北深山,只是為了完成師父的惟一遺願:將師父的骨灰葬於曾師的墓旁。至於完成師父遺願後,他便準備返回江南,重新去過他自由且逍遙慣了的生活,才不想留在這塞北的苦寒之地受罪。
可是天不遂人願,他在尋到曾師墓地準備將師父骨灰安葬之時,竟然撞到了來曾師墓前拜祭的曾師的後人。雖不喜歡與那些並不認識偏又脫不了關係的人打交道,但出於對師父的孝敬,再加上對從未見過面的曾師父的一點點——從師父口中得來的敬仰——他只能三言兩語地與那些拜祭的男男女女打上些交道。
但是,最終惹禍上了身。
曾師的那些男女後人便是在江湖赫赫有名的自稱塞北第一莊的楊氏宗族人。
原先,他並不想與這些人扯上任何關係,但三言兩語過去後,他竟然聽這些人說到了他從師父那裡學到的武功與這江湖第一莊出自同宗。他到底年少,好奇心一起,便順著楊家莊的熱情邀請順勢去了那裡做客,想看一看自己的武功與他們有何不同。
他便在那江湖第一莊內逗留了數十日,出乎他的意料,一番武功印證下來,他竟然發現這第一莊的家傳武功與他的相比,雖是出自同源,但論精華高下,卻立馬可分——他的出自正宗,而第一莊的,則只是由正宗所衍繁出的旁支末梢而已!
心雖詫異,但他終究不清楚曾師那一代的恩怨是非,也就不便多說什麼。況且曾師這些同宗後人們待他並不生分,甚至在他出言決定告辭之時,其莊的現任莊主楊豁嚴為挽留他,竟然請當時在莊內做客的少林名僧為媒,一定要將他的甥女嫁他為妻。
可他想做的,卻是像那自由逍遙的天上之雲,只是想如師父在世時快樂般地度日。等到年老了,便如曾師領養師父、師父領養他般也領養一個無爹無孃的孤兒,將自己的一身武功傾心傳授,師徒兩人無憂無慮地繼續行走江湖,看人世間的熱鬧。待他走完這長長而又短短的人生路時,便也囑咐他的徒兒將自己骨灰安葬在曾師及師父的墓旁——也算是不枉他此生了。
因此,這娶妻之事,他是從來不曾想過的。但他與那少林名僧有過一面之緣,而今名僧親自為媒,他實在是不好推脫,再加上他在來塞北的這一路上曾留心尋找過,想找一名順眼喜歡的小徒弟,卻總是找不到。於是便突發奇想——如果是自己的親生孩兒呢?
當時他頭腦一熱,便痛下決心,應允了這門婚事。
可惜他實在是太單純,對這人世間的人心險惡瞭解不透——在他歡歡喜喜地拜堂成親當晚,剛剛在眾人的起鬨聲中與新娘子飲罷交杯酒,他便震驚地發覺,這些極力與他攀親的塞北第一莊的人們,與他攀親竟然是假的!他們的目的,只是想將他除去——因為他們絕對不允許叛徒的存在!哪怕是幾十年前早已化為灰炙的叛徒的徒子徒孫也是一樣!除了他們,任何同宗的武功心法,都不能存在於這個世上。
那交杯酒中竟然下有劇毒!
當時他怒不可遏,並不是恨這些行事如此卑鄙的小人的猥瑣作為,只是氣惱自己如此簡單地便中了他人的圈套。帶著一團憤怒的惱火,他拼死殺出了重圍——即便是死,他也不要死在這些卑鄙的小人手裡!
一番生死惡鬥,他在斬殺十數塞北第一莊的高手之後,狼狽地逃到了這深山老林中,以一雙眼睛為代價,重新換回了自己的逍遙與平安。
現在,他發誓,從此他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而那些惡意傷害了他的楊家人,他一定要讓他們付出終生難忘的代價!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絕不輕饒!
“哼”了一聲,他再度睜開不能視物的雙眼,伸手粗魯地抹去眼角依然不絕的血珠,悶笑出聲。
一陣淺淺而緩緩的呼吸聲,卻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