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傢伙卻是活了數百萬生民,勸說北周皇帝少造殺戮,在中原,或者說是在北地,肯定有著千千萬萬的人念著他的好處,殺之實為不祥。
對於被南離姬家,以及世家豪門害得家破人亡的原秋來說,跟他說什麼家國大義,那簡直是狗屁。
所以,陳平也不跟他講胡夷之辯,直接問道。
“對於興慶府局勢,原先生有何教我?”
“陳將軍不殺我?”
原秋訝然。
他拍了拍衣袖,儘量站得筆直。
就算已成階下囚,讀書人的風度也不能丟。
自從辛苦操勞半輩子,早早花白了頭髮的老妻和八歲的兒子被斬殺之後,他就再沒娶妻。
此時孤家寡人一個,對死亡,也不是太過懼怕,只不過,能活著誰又會想死呢?
尤其是一身所學,不能盡展,實在是畢生遺憾。
就如當年十八,正是意氣昂揚……
他站在山坡上,手裡拿著一捧野花,對那個還是豆寇年華的少女,微微紅著臉鄭重的說道:“我原某人滿腹詩書,此生當不弱於人。有朝一日,當身披朱紫,上報朝廷,下安黎民,治國,平天下……”
當年的誓言,早就成了一個笑話。
自己也活成了一個鬼。
但是,午夜夢迴之時,每當想起那情那景,還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我殺你做甚?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你助北周入侵中原,自是罪大惡極,死一百次都不為過。
能活人無數,不管是否出自本心,確是有功,陳某也不好殺你。但是,想要放你回去為北周效力,卻也沒有這麼傻。”
陳平也不虛言欺騙。
明明白白的說出來,我不殺你,也不放你,如果你不肯效力。
最好的結果,就是一直囚禁。
看著辦吧。
他目光微微一閃,繼續說道:“如今天下離亂,生靈哀號,先生於北周入仕,想必也能看得明白……
大離當政期間,百姓是苦,命如草芥。但北周當政,中原百姓,就算是想要活成草芥,都不可得。
至少,草芥尚有向陽之日,而豬狗只看宰殺之時。”
這話,陳平可不是說說而已。
他相信,只要原秋不是傻的,肯定早就看出來了。
北周胡人豺狼本性,雖然明面上,已經換了方略,擺出一副溫和的樣子,那其實是用來拉攏世家豪門,拉攏門閥世子的。
骨子裡,卻是真的沒把中原百姓當作人來看待。
如今用人之際,還能維持住種種假象,一旦真的統一天下,百姓更苦更慘的還在後面。
或許,活在當下的百姓,並不知道,他們還能有著反抗的意識,其實是一種最值得寶貴,值得珍惜的生活。
苦是苦點,還有智慧有靈性。
當有那麼一天,他們根本想不起反抗,也不覺得活成豬活成狗有什麼不好的時候,那才是最悲慘,最淒涼的。
當他們趴在地上,為了能親吻到貴人靴子上的泥巴,而感覺到榮耀。為了能幫助貴人舔到腚溝而歡喜終日之時。活著,就不如已經死了。
“將軍可知,您如今雖然虎踞興慶,實已危在旦夕?”
原秋沉默了一下,沙啞著嗓音開口。
“此話怎講?”
陳平眼神一亮。
這一套我熟。
以往看電視之時,那些謀士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投石問路”,首先就是悚人聽聞,語不驚人死不休。
就像民間算命先生第一句話說的那樣,“客人你有血光之災。”
一旦對方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