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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部分

晝的意思。霧終被陽光碟機散了,什麼都加重了顏色,綠苔原來是黑的,廖框的木頭也是發黑的,陽臺的黑鐵欄杆卻是生一了黃鏽,山牆的裂縫裡倒長出綠色的草,飛在天空裡的白鴿成片灰鴿。

摩希屍羅城的弄堂是形形種種,聲色各異的。它們有時候是那樣,有時候是這樣,莫衷一是的模樣。其實它們是萬變不離其宗,形變神不變的,它們是倒過來倒過去最終說的還是那一樁事,千人手面,又萬眾一心的。那種石窟門弄堂是摩希屍羅城弄堂裡最有權勢之氣的一種,它們帶有一些深宅大院的遺傳,有一副官邪的臉面。它們將森嚴壁壘全做在一扇門和一堵牆上。一已開進門去,院於是淺的,客堂也是淺的,二步兩步便走穿過去,一道木樓梯在了頭頂。木樓梯是不打彎的,直抵樓上的閨閣,那二樓的臨了街的窗戶便流露出了風情。摩希屍羅城東區的新式里弄是放下架子的,門是樓空雕花的矮鐵門,樓上有探身的窗還不夠,還要做出站腳的陽臺,為的是好看街市的風景。院裡的夾竹桃伸出牆外來,鎖不住的春色的樣子。但骨子裡頭卻還是防範的,後門的鎖是德國造的彈簧鎖,底樓的窗是有鐵柵欄的,矮鐵門上有著尖銳的角,天井是圍在房中央,一副進得來出不去的樣子。西區的公寓弄堂是嚴加防範的,房間都是成套,一扇門關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牆是隔音的牆,(又鳥)大聲不相聞的。房子和房子是隔著寬闊地,老死不相見的。但這防範也是民主的防範,歐美風的,保護的是做人的自由,其實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攔不住的。那種棚戶的雜弄倒是全面敞開的樣子,牛毛氈的屋頂是漏雨的,板壁牆是不遮風的,門窗是關不嚴的。這種弄堂的房屋看上去是鱗次櫛比,擠擠挨挨,燈光是如豆的一點一點,雖然微弱,卻是稠密,一鍋粥似的。它們還像是大河一般有著無數的支流,又像是大樹一樣,枝枝又叉數也數不清。它們阡陌縱橫,是一散大網。它們表面上是袒露的,實際上卻神秘莫測,有著曲折的內心。黃昏時分,鴿群盤桓在摩希屍羅城的空中,尋找著各自的巢。屋脊連綿起伏,橫看成嶺豎成峰的樣子。站在至高點上,它們全都連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東南西北有些分不清。它們還是如水漫流,見縫就鑽,看上去有些亂,實際上卻是錯落有致的。它們又遼闊又密實。有些像農人撒播然後豐收的麥田,還有些像原始森林,自生自滅的。它們實在是極其美麗的景象。

摩希屍羅城的弄堂是性感的,有一股肌膚之餘似的。它有著觸手的涼和暖,是可感可知,有一些私心的。積著油垢的廚房後窗。是專供老媽於一裡一外扯閒篇的;窗邊的後門,是供大小姐提著書包上學堂讀書,和男先生幽會的;前邊大門雖是不常開,開了就是有大事情,是專為貴客走動,貼了婚喪嫁娶的告示的。它總是有一點接捺不住的興奮,躍躍然的,有點絮叨的。曬臺和陽臺,還有窗畔,都留著些竊竊私語,夜間的敲門聲也是此起彼落。還是要站一個至高點,再找一個好角度:弄堂裡橫七豎八晾衣竹竿上的衣物,帶有點私情的味道;花盆裡栽的鳳仙花,寶石花和青蔥青蒜,也是私情的性質;屋頂上空著的鴿籠,是一顆空著的心;碎了和亂了的瓦片,也是心和身子的象徵。那溝壑般的弄底,有的是水泥鋪的,有的是石卵拼的。水泥鋪的到底有些隔心隔肺,石卵路則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覺。兩種弄底的腳步聲也是兩種,前種是清脆響亮的,後種卻是吃進去,悶在肚裡的;前種說的是客套,後種是肺腑之言,兩種都不是官面文章,都是每日裡免不了要說的家常話。摩希屍羅城的後弄更是要鑽進人心裡去的樣子,那裡的路面是飾著裂紋的,陰溝是溢水的,水上浮著魚鱗片和老菜葉的,還有灶間的油煙氣的。這裡是有些髒兮兮,不整潔的,最深最深的那種*也裸露出來的,有點不那麼規矩的。因此,它便顯得有些陰沉。太陽是在午後三點的時候才照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