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坐。」
沈晚冬忙將含姝拉到自己的床上坐下,她這會兒竟全然不氣惱了,真覺得含姝這丫頭惹人疼的很,尤其在微弱的燭光下看,就像朵迷路的夜遊芍藥,淡妝濃抹總相宜。沈晚冬揮揮手,讓翠兒和婆子們出去,她從漆盒裡捻出枚梅子,自己吃了顆,又給含姝餵了顆,輕笑道:「許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又許是看見你,我就想起已經過世的妹子,覺著親切。」
「我也是。」含姝低著頭,淚珠子大顆大顆掉到紗裙裡,消失不見:「冬姐姐長得好看,和我娘有幾分神似,那麼溫柔安靜。可是,娘死在流放戍邊的路上了,我想她。」說罷這話,含姝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沈晚冬,怯懦道:「姐姐,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我的房子可冷了,肚子疼得要命。」
沈晚冬忙點頭,她起身從櫃中取出兩套枕頭被子,鋪好後,與含姝兩個一起躺到床上。含姝轉身,抱著她的胳膊,小臉埋進去,無聲流淚,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在給母親訴苦:「梅姨不讓園子裡的姐妹們相互接觸,我每天都要面對這幫討厭的奴婢,她們時時刻刻監視我,我每日吃多少、如了幾次廁,她們都會告訴白叔和梅姨。這一年多,我真的快要瘋了,我不想活了。」
「活著,才會有希望。」沈晚冬輕拍著含姝的背,嘆道:「你死了,除了你家人外,沒人會心疼你。」
「是啊,為了家人,我才苟活至今。」含姝往前挪了挪,與沈晚冬枕一個枕頭,她其實才剛認識這個冬姐,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和冬姐說話。
「我爹原是大理寺少卿,得罪了唐令那頭閹狗,落了個斬監侯的下場,家人被賣被殺被流放。虎落平陽,一旦我家敗了,什麼親的熱的,都是狗屁!」含姝恨得牙咬的咯咯直響,哭道:「我姨夫是禮部侍郎,在我家出事後,他都做了什麼。好,他怕唐令閹狗,不敢為我爹出頭,我理解。可是他竟然暗中叫梅姨把我買下,囚禁在這園子裡。這頭畜生不僅強暴我,還叫他的同僚們,」
說到後邊,含姝泣不成聲。
「好姑娘,哭出來吧,別憋在心裡。」沈晚冬不禁也哭了,比起含姝家亡被辱的遭遇,她的悲慘過去,好像真的不算什麼。
「我不敢死啊。」含姝哽咽著:「爹和兩位哥哥都在戍邊服役,梅姨說,如果我不聽話,敢尋死,敢毀容,她就有法子讓人折磨我的家人。我心甘情願當婊子,陪那些噁心的男人睡,我只希望積攢下幾個錢,求梅姨幫我捎到戍邊,讓爹爹和哥哥們的日子好過些。邊境多戰亂,我常常夢見爹和哥哥被蠻人砍殺,渾身的鮮血,每回都哭著醒來,再也睡不著。姐姐,我真的困了,好累……」
第17章 難堪
一轉眼,就到了寒冬。
天降大雪,覆蓋在小徑的鵝卵石上,化作飛花穿梭於庭樹間,洋洋灑灑,用它的溫柔憐憫,將世間所有的醜惡與不堪全都遮掩。「靜女軒」的丫頭婆子們打著傘,站在湖邊,她們哈氣給手取暖,輕跺著腳,一邊吸溜著鼻涕,一邊咒罵湖心那艘小船上的冬小姐和姝小姐。
「這大冷天的不好好待在屋裡挺屍,去遊什麼湖。」
「自己受凍不打緊,還帶累我們。好麼,吹過來的風裡帶著濕氣,寒涼透骨,可是要人的老命。」
「沒錯,過幾天得尋個由頭,在梅姨跟前好好把這兩個不知死活的臭丫頭告上一狀,讓她們安分點。」
船頭盤腿坐著個穿棉襖、戴瓦楞帽的侍衛,他把漿放在一邊,旋開皮囊的塞子,猛喝了好幾口酒取暖。他倒不似那些婆子丫頭們滿心的抱怨,如今園子裡最俏的兩個妞兒就在身後的,這種艷福,就算凍死也值得了。
船艙裡擺了張矮几,上面放了個紅泥小火爐,爐子上溫著壺流香酒,沈晚冬用鐵筷子夾了幾塊銀碳,塞進紅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