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破例坐了兩位男子,年老者正是端木家族的家主端木慶生,年輕一些的是宇文亮嫡長子宇文椴,器宇軒昂,顧盼生輝,一看便知是位家境不俗的風流人物,敲門聲響起,一名與端木慶生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入這間茶室,摘下厚重蓑衣隨手掛在屏風角上,外邊暴雨大如黃豆,蓑衣滴水不止,宇文椴瞥見以後眯了眯眼睛,但隨即揚起一張讓人好感倍生的溫煦笑臉,下榻穿鞋相迎,喊了一聲重陽兄,後者擺擺手,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榻邊上,拿過一塊茶巾擦拭臉頰,宇文亮笑聲舒朗,說道:“端木重陽你這個潑皮貨,一屋子雅氣都給你的俗氣衝散了,晦氣晦氣!”
“宇文伯伯,你再這般不留情面,小心我禍害你孫女去,她長得可靈俏,合我口味。”男子嬉笑道,喝了一杯茶水,牛飲解渴,果然俗不可耐。
這個叫端木重陽的男子,是端木家的二公子,地位與宇文椴相當,不過性子截然相反,三十而立,成家立業,至今還沒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讓他父親端木慶生愁出不少白頭髮來,端木重陽是兩州邊境上久負盛名的刀客,經常跑去殺馬賊玩,殺著殺著竟然還跟一股大馬賊的頭目成了結拜兄弟,若非家族阻攔,他差點把自己妹妹拐騙出去給馬賊當壓寨夫人。端木重陽也是唯一一個敢在茅家如日中天時出手教訓茅氏子弟的爺們,三家互成鄰居,遠親不如近鄰,加上姻親,表面上還算融洽,端木重陽宇文椴和茅衝茅柔兄妹都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只不過這些年跟宇文椴有些有意無意的疏遠,少年時代,這兩位敦煌城內首屈一指的公子哥都喜歡跟在茅衝屁股後頭當嘍囉,可惜茅衝死得早,尚未及冠就死於非命,暴斃於採磯佛窟那邊,至今沒查出到底是仇殺還是情殺。
端木慶生隱忍許久,見這個長子還是一臉玩世不恭,終於忍不住拍案怒道:“你去茅府作甚?茅衝那寡婦把你魂兒都勾去了?一隻破鞋,你丟人不丟人?壞了兩家大事,你拿什麼去賠!”
宇文椴又眯起眼,低著頭品茶。宇文亮始終微笑不語,端木重陽挑了挑眉頭,跟自家老子爭鋒相對說道:“大事啥,咱們兩家揹著主子躲起來算計利益就是大事?也不怕遭到燕脂那小婆娘的猜忌?要我說來,這次瓜分茅魯兩家和陶勇的地盤,咱們就不該仗著護駕有功咄咄逼人,真以為是咱們護的駕?還不是主子早就設好的局,等著那幾個老狐狸主動跳入火坑,再說了,真計較起來,也是一人一劍擋在城門口的年輕人功勞最大,我也沒聽見他怎麼叫嚷著要報酬啊,總不可能跟燕脂關上門那個啥一番就行了吧,怎麼不見他撈個金吾衛統領噹噹?嘿,這是人家故意給咱們瞧的唱雙簧,敲打我們不要得寸進尺,爹,你要是不去茅家鬧騰幾下,故意留給這婆娘一些把柄去小題大做,我倒要看你叼進嘴裡的肉會不會吃壞肚子。”
端木慶生作勢要拿起類玉似冰的東越青瓷杯,去砸這個滿嘴胡言的混賬兒子,宇文亮趕緊攔下,拉住親家的手臂,打趣道:“別扔別扔,這小子不怕疼,我可心疼杯子。”
端木慶生氣呼呼道:“宇文兄,你聽聽這兔崽子的話,什麼叫叼,當老子是狗嗎?”
宇文椴拎著一柄精美茶帚,彎腰低首,嘴角微微翹起,眯眼冷笑。
等端木慶生氣順了,宇文亮自顧自望著越瓷青而茶色綠的景象,撫須淡然笑道:“其實重陽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啊,吃相是不太好,難免惹人嫌。你我兩家是見不得光的北涼棋子,禍福相依,確實不用擔心那個來歷古怪的小姑娘虧待了咱們,大可以明面上吃得少些,暗地裡多拿一些也無妨,如此一來,方便巨仙宮安撫人心,說句不好聽的,別嫌狗這個字眼難聽,咱們兩家啊,就是人家養的走狗,咬人之前得夾緊尾巴不吭聲,該咬人了就得卯足了勁,好不容易該吃食了,吃多吃少,還得看主子的臉色和心情。”
端木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