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多行文立意有失偏頗,甚至大逆不道,可這些書生卻悄悄在梧桐院檔案掛了名,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許多被他們丟入廢紙簍的憤懣之作,那些皺巴巴的文稿,會在幾天後出現在清涼山梧桐院的書桌上。
徐鳳年臨時居住的那棟茅屋,夜間幾乎燈火不熄。
一個風雨飄搖雷電交加的深夜,徐鳳年看完所有送來的北涼諜報和離陽邸報後,單獨挑出三份,攤在桌上。一份來自邊境都護府所在的懷陽關,是褚祿山的親筆,都說字如其人,可褚祿山的字卻極為秀氣溫婉,簡直就是女子字跡,實在無法跟他的臃腫體型掛鉤。密信上彙報了流州流民充軍的大致程序,在北涼道放鬆邊禁後,流民入境出現過一波高峰,一月內過境人數達到四千人,不過選擇進入北涼軍的寥寥無幾,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只是等到他徐鳳年這個北涼王幹掉王仙芝後的訊息傳出,在新任流州刺史楊光斗的推波助瀾下,終於迎來了一大股人潮,短短一旬內有六千人主動要求去邊關投軍。
雖說春秋二十年連綿硝煙,早就證明了從無長命的萬人敵大將,可一支軍伍,有無萬人敵做主心骨,截然不同。徐鳳年和褚祿山袁左宗等人都不覺得彪悍流民在流州可以自成一軍,更不相信他們守得住北莽鐵騎的衝擊,十數萬流民,確實人人上馬可戰,只是成熟的軍伍,做得到一兩成戰損後軍心猶在,這些流民看似數量龐大,真正打起仗來,遇上勁敵不堪一擊不說,說不定還會衝散北涼原有的陣勢。因此最好的情況就是,把這些流民打散送入邊軍,然後把北涼一部分精銳換血輸送給流州,作為將來流州抵擋北莽鐵騎南下的中流砥柱。只是這種事強求不得,雖然流民從軍之後可以衣食無憂,可畢竟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活計,誰都不傻,好死不如賴活著。
徐鳳年自嘲道:“天下第一的名頭,還是很有用處的。”
密信上也有提及流民入伍之後與老卒的各種摩擦,甚至有人不堪受辱,憤而殺人,差點鬧出譁變。在信上,褚祿山說那些流民只要參與其中,都已處死。
徐鳳年嘆了口氣,那些從死人堆裡活下來的流民雖然剽悍勇健,可哪裡敢在北涼軍中主動鬧事,自然是骨子裡瞧不起流民的邊軍老卒有過激之舉在先,可以說這些流民的死,極其憋屈冤枉。但是徐鳳年並不想改變褚祿山的決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軍營之中,老卒大肆欺侮新卒,是任何一位領兵將領都無法根除的陋習,邊關老卒欺壓流民新卒,要罰。可是流民新卒違例犯禁,則是要殺。流民想要有出頭之日,只有一個機會,那就是以後上陣廝殺,贏得老卒的由衷尊重,視為兄弟袍澤,除此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第二份來自梧桐院。離陽大舉滅佛,流離失所的入境僧人多如過江之鯽,泥沙俱下在所難免,自然不會人人是一心向佛不惹塵埃的得道高僧,之所以修佛,本就是未曾成佛。這其中就有許多習慣了養尊處優的名僧,透過各種途徑向官府索要那免除賦稅的“寺廟賜田”,名義上是為徐鳳年這個北涼王建寺祈福。梧桐院內就此起了爭執分歧,主事人徐渭熊的意見是非但不能開這個口子,還要命令各地官府嚴厲斥責,將這些僧人驅逐出境,而陸丞燕的意思是明著安撫暗中留心,不答應,拖著便是,這就無需撕破臉皮。
徐鳳年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一個雷霆手段,一個菩薩心腸,似乎都沒錯。就當沒看見這份東西好了。”
第三份很有意思,來自離陽,中間有很多風波輾轉,最終能夠進入北涼,除了銀子能使鬼拖磨,還有不小的運氣。在廣陵道和南京畿之間有個厭蛟湖,是離陽一統天下後的人工湖,據說是用以鎮壓西楚遺留龍氣,湖中有島,島上建有庫房,四周重兵把守,專門庫藏王朝各州每隔五年一造的黃冊,記載了離陽各地的戶口、耕地和賦役情況。但世人不知除了京城戶部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