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旺樹覺得這頓飯吃得很憋屈,說句實在話,莊稼戶的閨女不值錢,在家的時候,日子就過得苦,出嫁了,也是做牛做馬,好吃好喝都先緊著家裡的爺兒們,苦活累活卻要搶著幹,再苦再累也不能有半句怨言,懷孩子怎麼了,生不出孩子才是最大的錯,懷孩子又能金貴到哪裡去,哪個婦人不是懷著孩子依然下地幹活的。
要說林芷嵐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子,陳旺樹也不否認,就那氣質,那脾氣,莊稼戶養不出這種閨女。可她不是流落到這裡麼,她不是甘願跟著王子墨過窮日子麼,既然不再是富家千金了,憑什麼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婦人一般受苦,憑什麼還擺著千金架子。
俗話說的好,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林芷嵐做這些是應該的,陳旺樹就不明白,王子墨為何要如珠如寶地待她,還讀書人呢,連點夫妻綱常都不懂,現下不明不白弄出了孩子,偷偷摸摸地過日子,嘚瑟個什麼勁。
陳旺樹哪裡能想到,王子墨也是女子,身為女子的她,更加明白女子的不易,這個世道,對女子太過不公。比方說王啟年與柳氏,雖然柳氏存有攀附之心,但總歸是王啟年醉酒強了她,可是莊裡人,卻只說柳氏不好,在王家不承認柳氏與王子墨的身份後,居然沒有人指責王啟年寡情薄意,反而覺得柳氏罪有應得。
又比方說王子墨與林芷嵐,陳旺樹對兩人的態度也是截然不同,他認為王子墨是被林芷嵐誘惑了,一時把持不住,人品還是好的,可是林芷嵐,卻是水性楊花品行不端的女人。
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讓得女子地位更加低賤,王子墨正是因為明白這些,才一力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才會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為林芷嵐打算,因為她也是女子,她感同身受。
話已經說僵了,三人都不再多言,草草吃過了飯,陳旺樹就告辭了。
林芷嵐很體貼,特意燒了熱水讓王子墨燙腳,自己在一旁收拾王子墨買來的東西,認真地說道:“王子墨,我既然認定了你,就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只要你願意和我過,我定然不會有他想。鞋子是不是合腳,只有穿的人知道,往後,你不必在外人面前替我說話,我不想看到你為了我受委屈。”
王子墨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吭聲,林芷嵐的思維很簡單,關起門來過小日子,礙不到旁人,但王子墨卻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又是王啟年與柳氏的私生女,她更清楚人言可畏。
如此三五日,兩人慢慢又親密起來,到底是有情人,抵不過一心為對方考慮,林芷嵐反省自己對王子墨的態度,而王子墨則是思考著兩人往後的出路。
這一日,里正帶著衙門書吏來到莊裡收皇糧,三祖公召集莊裡人,拿著黃頁一個個點人頭,莊裡一下子熱鬧起來。推糧車的,搬米包的,扛著秤吆喝的,婦人聚在一起嚼舌根的,小孩子瘋玩瘋跑的,又忙又亂,自然,哪家的地多,哪家的收成好,還是眾人話中的主題。
王子墨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角落裡,她從來不參與這種談話,聽見三祖公喊到自己的名字,她才出現在眾人眼前,從腰上解下錢袋,將六百個銅子放在案上。
“喂,你們快看,王小二居然交銅子!”
“都是成色頂好的銅子,這王小二可真有錢,瞧瞧她那身長衫,穿得真好看。”
“人家拿筆的,和咱們拿鋤頭的能一樣嘛。”
“拿筆的又怎麼樣,還不是爹不疼娘不愛的野種。”
“這話忒難聽,她夏季裡還幫咱們莊賣米呢,大夥兒都得了好處,鄰村的可羨慕咱們了。”
“呸,她難道沒得好處,咱們每家可都給她錢了。”
難聽的話,並不遮掩,王子墨聽得一清二楚,她面無表情地交完稅,又靜靜消失在眾人眼中,只是她心裡,卻是突然覺得林芷嵐前幾日的話有些道理,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