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泰保說:“還夠面子呢?叫人由樓上推下來一次,踢滾了兩回,刀槍全都被人砍折,這跟頭栽得還不夠大的?我劉泰保從頭年到年下,在南北城可真夠洩氣的啦!咳,想不到小狐狸原來是這麼個傢伙!寶劍他已送回去了,不知他又從哪兒偷來了一口寶刀?”他嘆了口氣,又一拍胸脯說:“現在倒好啦!我到底認出他是什麼模樣啦!只要他不逃開北京,就好辦!等著,我劉泰保要佈置下天羅地網,不擒住他我絕不甘休!”
兩人遂說著,遂回到了全興鏢店。此時瞪眼薛八跟歪頭彭九早就回來了,他們都說沒追上那姓羅的傢伙。瞪眼薛八的左腕上貼了一塊膏藥。他認輸了,連連地搖頭說:“這個忙兒我可再也不敢幫了!原來他就是那神出鬼沒的小狐狸,咱們再派一百個人,也絕鬥不過他,我可不再往裡攙腿啦!我還留著我這條命呢!”李成跟彭九等人便都主張到延慶請回來神槍楊健堂,到全興鏢店再把那受傷新愈的孫正禮請出來,再到鉅鹿縣去請俞秀蓮……
劉泰保連連擺手說:“算了吧!算了吧!俞秀蓮跟這小狐狸是一手兒事,他們說不定還有什麼關係呢!”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他記得年前在土城幫助蔡德綱父女共戰碧眼狐狸師徒時,隱隱看見那小狐狸是個身材纖細的人,沒有今天姓羅的這麼高,這麼魁梧,莫非使小弩箭的人天下也不是小狐狸獨一份兒?這姓羅的傢伙,莫非是小狐狸的師兄弟,是一門中學出來的?這麼說,小狐狸是又請來了一個幫手嗎?這樣一想,劉泰保不禁毛髮悚然,覺得重重禍事,都已被自己惹下。而朋友全不中用,媳婦的技藝也不算高,跟頭是栽下了,雖然爬不起來,可是若來個“溜之乎也”,那更丟人洩氣。若說不走,這姓羅的就許勾結上小狐狸,不敢惹俞秀蓮,可敢專門跟自己作對。他們既有小弩箭,又有寶刀,玉正堂還暗中縱養著他們。自己現在是個無業遊民,而且“老虎掉在山澗裡,傷人太眾”,這幾個月來,自己的人緣兒一天比一天糟糕。劉泰保這麼一想,他不禁腦如上箍,心如刀絞,就哇的一聲咯了一口鮮血,把屋中的人全都嚇慌了……
這時夜已過了子時,八大胡同裡的燈雖沒滅,可是人也少了。附近幾個小館子都冷冷清清,鍋裡空冒著熱氣,沒人照顧。妓院也多半關上了門,掩住了妒燕嬌鶯,頰紅黛綠,也掩住了輕雲似的春夢。離開八大胡同往南是一條大街,名叫西珠市口,這裡有許多家旅店,旅店裡的客人這時也都睡了。只有路南的一家客棧,臨街的樓窗上還有隱約的燈光,並有一個濁厚的低吟聲,唱著:“我名日虎弟日豹,尚有英芳是女兒……”又有捶桌子聲、頓樓板聲,及沉重的嘆息之聲。
這間屋倒是相當寬敞。一張木榻,一張八仙桌,四把椅子。屋中的半天雲羅小虎正在一人獨斟獨飲,他渾身發熱,就脫了個光脊背,油燈的微弱光焰。照著他脊背和胸膛上的幾處刀劍傷和猛獸的噬傷,看上去就像只中了箭的老虎一般。他一個人獨飲低唱,又捶胸頓足地說:“玉嬌龍,好啊!你真纏住了我,害死了我!我發了財還不行,還得叫我做官!兩年來我費盡千方百計,也曾花錢買賄,也曾低首向人,結果也沒摸得半個官做。玉嬌龍,難道我一輩子做不得官,你就一輩子也不見我了嗎?你有那身武藝,隨時可以到我這裡來,但你不但不來,反倒連住的屋子都換了,叫我連去了三次,也找不著你!”他越說越氣,就把酒壺、酒杯,連油燈全都推在了地上,又將兩把椅子踢翻。立時他這屋中就如天翻地動一般,亂響了一陣,然後他便長嘆一聲,倒在床上睡去了。
昏昏暈暈地忽然覺著有人進到屋裡,羅小虎一驚,立時由懷中抽出來寶刀。進屋來的這個人卻說:“哎呀!這可了不得了,幸虧我來看,不然就要著起火來了!”說的是南方話。原來油燈滾在地上並未滅,還在樓板上呼呼地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