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龍卻脫去了外衣和小褂,露出裡邊的紅襦,坐在她的被褥上,不說一句話。
那老頭兒叫他孫女把鋪蓋抱走,到別的屋睡去,這鄉下姑娘就抱起來自己那套自慚形穢的被褥和枕頭,可是還不肯走,她的祖父直催她。繡香就笑著說:“這位妹妹,明天咱們再說話兒吧!”那姑娘才被她祖父拉走了,門也隨之關上。
老婆婆又說:“給人家二位姑娘做點兒什麼吃呀?把雞子兒煮幾個吧!”窗外的婦人就答應著。繡香笑著說:“您別讓嫂子們麻煩啦。”老婆婆說:“不!我知道,您北京人吃飯都晚,不像我們莊稼人,太陽還挺高就吃完飯睡覺啦。二位姑娘貴姓呀?宅子是在哪兒呀?老爺在哪兒當差呀?”繡香不敢貿然回答,瞧著她的小姐,玉嬌龍便說:“姓龍,是漢軍旗人,家住在前門外,我父親是在湖南做將軍。”
老婆婆的耳朵還好,她都聽清楚了,就說:“那您一定知道邱府上,邱府上也是漢軍旗人,侯爺在外省也做過將軍。京城德五爺他們卻是內務府的。”
玉嬌龍更為變色,趕緊問說:“您跟邱家還有來往嗎?”
老婆婆嘆了口氣,說:“早就沒有來往啦。十二年啦!人家也許早就把我忘了。我這個兒子跟孫子又都不行,他們就知道在家裡耕地,不敢出外。我兒子早先倒是到京城裡去過一次,可是他說一進京城他就花眼,一上大宅門的臺階就腿軟。現在他也過了六十啦,腿腳也快跟我一樣啦,要不然,跟人家邱府沒斷,什麼事沒有個照應?可他們不成。”
玉嬌龍聽到這裡才放了心,才知道住在這裡不要緊,絕不會為京中的戚友們所知曉。她躺下身歇息,並叫繡香點上了兩支檀香,汗穢的屋子裡就瀰漫著嫋嫋芬芳的煙雲。老婆婆使力用鼻子嗅著,笑問說:“我有十二年沒聞見過這香啦!龍姑娘,這是萬壽香還是龍涎香呀?”繡香笑答道:“這就是平常的檀香,是我們在半路上買的,不是從北京帶來的。”老婆婆又絮絮地談著話,繡香不好意思不回答,可是好幾次都被她的小姐用眼色或胳膊肘兒攔住了。
隔壁有人拉風匣燒火,待了半天,老婆婆的孫媳婦,那個三十上下很憔悴的村婦,就給送來了七八個白煮雞子,還有醃白菜和黃米稀飯。白麵烙的很厚的餅。檀香刺激得她直咳嗽,她把飯放在桌子上趕緊就出去了。
繡香把板凳擦了擦,又墊上了她自己的一件緞子衣裳,這才請她的小姐下炕來落座吃飯,她給剝著雞子兒皮。玉嬌龍慵倦地坐在凳兒上。一隻臂放在桌上支著頭,眼望著那碗黃米稀飯,又回憶起昔日新疆草原之事。她恨自己年幼無知,恨自己多情而任性,誤結識了羅小虎,如今大錯已經鑄成,情絲又復縛緊,三載以來,自己被情思折磨得嚐盡了苦惱。自己殷切地期待他有個出身,好遂所願,但他盜性不改,胡作非為更甚,如今且逼得自己離開了閨門,下了父母。雖然只劍遨遊江湖,絕無所懼,但將來究竟哪裡才是歸宿呢?今天的一天惡鬥,不但逢著了勁敵李慕白,又復丟失了自己心愛的貓兒。小虎他現在什麼地方?他哪能知道我此時心中的悲痛呢?他哪能幫助我,愛護我呢?但是,我又怎樣才能忘記他呢?想到這裡,淚水又紛紛落下。
繡香剛剝好了一個雞蛋,看見她的小姐這個樣子,也不禁心中難過,她便低著頭,悄聲勸著:“小姐,你也別傷心啦,明天一定就能把雪虎找著啦。”
玉嬌龍搖了搖頭,繡香遞給了她一條手帕,她就掩著臉說:“不是專為雪虎,我是另有難過的事情,你不知道我的心。”
兩人吃著飯,繡香又皺著眉,趴在小姐的耳邊說:“我想這兒的老婆婆既是邱宅早先用的人,不如就託他們去請來邱侯爺。邱少奶奶跟您多麼好,叫他們到咱們宅裡,跟大人去說,叫咱們還是回北京,魯家的事也再想辦法。”
玉嬌龍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