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說:“別是咱們的太太來了吧?”因為他已看出來了,來到二三十步之內的是一匹胭脂色的駿馬,馬上帶著兩隻大包裹,還掛著一口寶劍。在月光映照之下,劍上的銅護手、絲絛穗,和鞍韉上的全份新銅活、銀鐙等等,全都閃閃發亮。
馬上的人是個高身細腰的女子,一身緊緊的青色短衣褲,頭上卻蒙罩著一塊花綢的帕子,掩住了雲鬢。那個老鼠似的人便趕緊轉身歡跳著跑了,有刀疤的便疾忙上前拉馬,並說:“我們老爺在這兒等著您呢。等了快有半年啦!”
馬上的女子就說:“人家告訴我的,說你們是住在嶺北這三清廟裡,叫我往那兒去找,那裡的老道卻說你們早就搬到這裡來了。早要知道你們在這兒,我可以省走好多的路!”她的語聲清細而急快。
花臉獾說:“這是我們老爺的主意,因為老爺覺得在廟裡會您,有些不方便。恰巧,這兒有幾問沒主兒的房子,又很雅靜,過日子正相宜。地底下雖然有個大洞,可是也叫我們填死啦。我們搬在這兒就等著您來,太太……”他又趕緊改口說:“小姐……”
這女子聽了並未作什麼表示,她款款地向前走了幾步。就見廬舍裡點上了淡紅色的燈光。廬中的主人,那個虎背熊腰,臉颳得比月亮還亮的少年男子,已疾忙地走出。於是這女子趕緊下了馬,又囑咐花臉獾說:“馬上的東西別動!”說著她便一手提著絲鞭,嫋嫋娜娜地走了過去,如同月中下凡的仙子一般。兩人見了面,手就緊拉在一起了。那男子微嘆了一聲,便低下頭來看著她,她的俏臉上現出來嬌笑,是多情而感動的笑,睫毛上卻掛著露水一般的淚珠,被月光照得晶瑩閃動。兩人就攜著手進了短垣、竹籬,而到裡屋去了。
屋裡有著一張床的那個裡間,窗上映著淡紅色的燈光,那男子雄健的身影,和那女子掠鬢倚身的俏媚身影,都很清晰地印在窗上。並時時變換著姿勢。外面的人把那匹胭脂馬牽到門中系在樁上,兩人就蹲在廚房的簷下,抬著頭瞧著那窗子笑著,他們彼此擠鼻子弄眼做手勢,可是卻不敢近前去偷聽。
那屋裡的男女二人談話的聲音都很低微,傳不到窗外來,窗上的人影也是一閃一閃地斷續無定。過了許多時,忽然聽到那女子發出一陣咯咯地笑聲,聲兒極為嬌細,並見那個男子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斜託著她的臉兒,那男子也哈哈大笑起來。
這外邊的兩個人都吐著舌頭彼此看了看,就悄聲說:“今天怎麼這麼喜歡呀?這樣看來,可以在這兒過上日子啦!咱們哥兒倆可怎麼辦呀?看看人家!”
室中的笑聲突然中止,燈光忽滅。這時明月已走到天心,地下顯得更加明亮,樹影、竹籬的影子,都描繪得更清楚,四周的景象越靜越幽美。屋簷下的這兩個人,就彼此拉了拉說:“得啦!別看啦!進屋睡覺來吧!明天早晨。別忘了給咱們太太賀喜就得啦!”當下兩人便進廚房去睡了。外面愈靜,只有山風吹著樹葉顫動,泉水在石隙中作微微的細語,兩三顆星向著下面眨眼微笑。
次晨,天微明。朝霧還瀰漫在嶺上林間,一切都還在沉睡之中。樁子上的那匹胭脂色的駿馬,身上仍備著鞍韉,掛著兩隻大包裹和寶劍,鼻孔還噗嚕嚕地往外吹氣兒。月已轉向西方,已成了一輪無光的銀盤,風撼著樹枝,似是要將樹上的鳥兒搖醒。
此時。正房的簾櫳忽然一動,那女子走了出來,一手提著絲鞭,一手向上掠著那蓬鬆的雲鬢。她壓著腳步毫無聲響,很快地走到了樁子旁,解下馬,牽出了短牆,然後上了馬,用絹帕揉了揉眼睛,就揮鞭向東馳去,連頭也不回。蹄聲一響,宿鳥驚飛,鴨子、綿羊也亂叫起來。廬中的那男子已然驚醒,發現失去了那女子,他便疾忙追了出來,四下張望,連聲喊叫,但那女子的俏影與駿馬早已無蹤無影。
東方已現出了玫瑰色,天際薄雲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