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了。這種頭與婦人的髮髻無異,只是鬢角稍微有些差別,在家中時是挽著很高的雲髻,出外會親友、赴宴會、遊玩等等,還必要戴上那黑緞子紮成的“兩板頭”。一個旗人的女子到了這時期,那就如同是一朵花苞已然開放,所等待的只是男人來摘取了。
玉嬌龍因為奉了父母之命,不得不過了初一就換了裝束。她的心裡是很悲痛的,自知這種芳春似的少女時期已經很短,恐怕不到半年自己的親事便要規定,而未來的夫婿還多半就是那又蠢又醜的魯翰林。她著實很抑鬱,而且憤恨,但是她不敢再違背父母之命。因為她十分地後悔,她覺得父親的煩惱,母親的憂愁,以及幾個月來家中的變故,外遭無賴之辱,內有風鶴之驚,全都是由她一人所致。她想要忍屈盡孝,以贖前愆,但是她的這種心情,是沒有第二個人能知道的。
初一的那天,醜翰林魯君佩就來拜年了。現在是十三日了,魯君佩又來拜節。玉嬌龍知道他來了,眉頭就緊緊地皺起,她在屋中坐著,手拿著銅箸,細細地撥弄炭盆裡的灰。丫鬟繡香、吟絮在旁,一個擦著銅墨盒,一個修剪瓶中的梅花。盆裡的水仙都低著頭,默默地。那隻白貓蹲在小姐的身旁,用潔白的小爪兒撓著小姐身上戴著的繡花荷包的穗子。室中只有鐘擺聲嘀嗒地響。這時候忽然玉太太屋裡用的錢媽進屋來,說:“小姐!魯宅裡的老太太來啦!太太請您過去見見!',玉嬌龍吃了一驚,心說:剛才聽說魯君佩來了,現在怎麼他的母親又來到?莫非今天就要有什麼事兒?她點點頭,錢媽便轉身出去了。吟絮趕緊過來給小姐整理頭上的絨花,玉嬌龍卻把頭一躲,眼睛瞪著吟絮,說:”你要做什麼?“吟絮趕緊縮住手,臉通紅,低下頭去,不敢言語。玉嬌龍就站起身來,自言自語地說:”我去見她那麼一個人,還用得著打扮得多麼好嗎?“繡香趕緊過來,把吟絮推開,她抱不平似地悄聲兒說:”小姐,您不必再打扮,就這樣兒去見那魯太太。也不必跟她講什麼規矩禮路,慢怠她點兒,她也就對您……“玉嬌龍臉上紅了紅,說:”誰叫你來多嘴?“說著便抑鬱地往屋外去走,繡香也隨她出去。
這時將要過晌午了,陽光很暖,庭中的臘梅,廊下的迎春花,都欣然地展開著黃金般的花朵。順著廊子往東走,北屋中就有人正在談話,繡香在前拉開了門,裡邊的僕婦便打起了軟簾,說:“小姐來啦!”
玉嬌龍一到門前,她就不禁愕然,原來在外屋椅子上坐的正是她的父親玉大人。玉大人穿著便服,手裡拿著水菸袋。斜對面凳子上坐著那位魯君佩。魯君佩肥胖高大的身上穿著官服,胖臉,凹鼻子,小眼,極不成樣兒的一副面目,旁邊可放著四品的文官頂戴。玉嬌龍看了這人一眼。便厭惡地低下了眼皮。她先向父親行禮,玉正堂卻說:“見見你魯大哥哥!”玉嬌龍不得已,轉身向著魯君佩。魯君佩早已站起身來,兩人全都低著眼皮對請了個深安,魯君佩便含笑問說:“過年來,妹妹可好?”玉嬌龍卻沒有答言。
僕婦把她請到裡間,裡問是玉太太陪著魯太太。魯太太也是一位高身材很胖的老太太,年有五十多了,穿戴很是富麗。她的丈夫魯侍郎雖是個二品官,可是近因患瘋癱病退休,朝廷賞給他頭品銜,所以如今魯太太是一品夫人的裝束。玉太太吩咐嬌龍行禮,魯太太便命隨身帶來的僕婦上前攙扶,玉太太又吩咐嬌龍說:“你君佩大哥現在放了順天府的府丞,你還不給魯伯母道喜嗎?”玉嬌龍又向魯太太請安道喜。
魯太太便把她的雙手拉住,笑著說:“你過了年,怎麼沒到我們家裡去?我很想念你的!”這位太太說話時親熱地笑著,玉嬌龍卻不言語。對面坐的玉太太便代替著說:“她因為梳了頭,也不大出去啦,今年我還沒帶她到什麼地方拜年去呢!也因為是她的身子不好。”魯太太驚訝地說:“是有病嗎?覺得怎麼樣?沒請大夫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