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菊花青的騾子拉著。前面那輛車放著簾子,後面那輛車上坐著兩個僕婦。劉泰保不由又直了眼。原來這兩個僕婦正是剛才在德家遇到的那位正堂家小姐的僕婦,不用說,那第一輛車簾裡一定就坐著那位貴小姐了。劉泰保發著怔,直把兩輛車目送遠了,才又邁步走去。身後還能聽得見鑼聲鐺鐺。他心裡就又罵了起來:他媽的!
當下一朵蓮花劉泰保一路暗罵著,就回到了安定門內鐵貝勒府。可是他生了一陣氣,喝了一點兒酒,舞了一趟刀,又睡了一個覺。過後也就把這些事都忘了,只是他從此不再到德家去了,也沒再去看他的表兄楊健堂,因為上回的事,他覺得太難為情了。
轉瞬過了十多天,天氣更冷了。這日是十一月二十八,鐵小貝勒的四十整壽。府門前的轎輿車馬雲集,來了許多貴胄、顯官,及一些福晉命婦、公子小姐。府內唱著大戲,因為院落太深,外面連鑼鼓聲都聽不見。外面只是各府的僕人,擁擠在暖屋子裡喝酒談天,轎伕、趕車的人都蹲在門外地下賭錢押寶。本府的僕人也都身穿新做的衣裳高高興興地出來進去。
只有一朵蓮花劉泰保是最為苦惱無聊,因為他不是主也不算僕,更不是賓客。裡院他不能進去,大戲他聽不著,賞錢也一文得不到,並且因為那很寬敞的馬圈已被馬匹佔滿,連他舞刀打拳的地方都沒有了。他進了班房,各府的僕人都在這裡高談暢飲,沒有人理他,而且每個人都比他穿得講究。他就披著一件老羊皮襖,到門外跟那些轎伕押了幾寶,又都輸了。他心裡真喪氣,又暗罵道:他媽的!你們誰都打不過我!
這時忽聽遠遠傳來“哧哧”的驅人淨街之聲,立時那些賭錢的轎伕們就抄起了寶盒子。跑到稍遠之處去躲避,門前有幾個僕人也都往門裡去跑。劉泰保很覺驚訝,向西一望,就見有五匹高頭大馬馱著五位官人來了。劉泰保心說:這是什麼官兒,這樣大的氣派?身後就有兩個貝勒府的僕人拉著他,悄聲說:“劉師傅!快進來!快進來!”
劉泰保驚訝著被拉進了班房,就聽旁邊有人悄聲說:“玉大人來了!”劉泰保這才驀然想起,玉大人就是新任的九門提督正堂,他遂就撇了撇嘴說:“玉大人也不過是個正堂就完了!難道他還有貝子貝勒的爵位大?還比內閣大學士的品級高?”旁邊立刻有人反駁他說:“喂! 你可別這樣說!現官不如現管,就是當朝一品大臣抓了人,也得交給他辦。提督正堂的爵位不算頂高,可是權大無比!”
這時有許多僕人都扒著窗紙上的小窟窿向外去看,劉泰保又撇嘴說:“你們這些人都太不開眼了!提督正堂也不過是個老頭子,有什麼可看的?他又不是你爸爸!”劉泰保這樣罵著,別人全都像是沒聽見,仍然相爭相擠著去扒紙窗窟窿,彷彿是在等著看什麼新奇事情似的。劉泰保也覺得有些奇怪。
這時旁邊有個本府的僕人,名叫李長壽,是個矮小的個子,平日最喜歡跟劉泰保開玩笑。當下他就過來拍了拍劉泰保的肩膀,笑著悄聲說:“喂!一朵蓮花!你不想瞧瞧美人嗎?”劉泰保撇嘴說:“哪兒來的美人兒?你這小子別冤我!”李長壽說:“真不冤你!你會沒聽說過? 北京城第一位美人,也可以說是天下第一,玉大人的三小姐!”
劉泰保吃了一驚,就又撇了撇嘴,說:“她呀?我早就瞧得都不愛瞧了!”雖然這樣說著,他可連忙推開了兩個人,搶了個地方,拿手指往窗紙上戳了一個大窟窿,就把一隻眼睛貼在窟窿上往外去看。只見外面還沒來什麼人,只是平坦的甬路上,站著四個穿官衣、戴官帽、足登薄底靴子、掛著腰刀的官人。一瞧這威風,就知道是提督正堂帶來的。大概是玉大人已下馬進內去給鐵小貝勒拜壽,可是夫人和小姐的車隨後才到,所以這四個官人還得在這裡站班。此時旁邊的一些僕人都互相擠著、壓著,吁吁地喘氣,劉泰保就又暗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