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要不要進來喝杯茶?」公羊月索性拉開門。
突如其來的邀請顯然教夏侯真始料未及,他忙展顏,歡喜上前。公羊月心裡頭彆扭,嘖了一聲,下意識關門,差點夾著人鼻頭。
不過,夏侯真毫無介意,反倒一個勁兒傻笑。
「沒茶,只能請你喝一壺山泉。」公羊月一通翻找,最後不知從哪兒掏出一隻陶壺,準備去坎下的小溪旁接。
夏侯真在窗前入座,竹簾遮擋,以至於他看不見公羊月的動作,在聽得「一壺山泉」後,瞥見矮櫃上的青瓷壺,便逕自提拎過來,自斟自飲,還推說著:「不必這般客氣。莊周有言,所謂賢者之交誼,本就平淡如水,不尚虛華(注)。」
「喂,別喝!」
夏侯真受驚,捏著空杯,和他大眼瞪小眼。
公羊月覺得好笑,憋了幾次都沒憋住,最後抓著他手臂把人往外推,生怕他知道真相後,會吐在屋子裡:「你曉得你喝的什麼嗎?是……是……洗腳的水,哈哈哈!你這個人怎地這般蠢,那本來是要留給張述的!」
夏侯真立即扶著簷下的木廊柱乾嘔,待聽見笑聲回頭時,卻看呆了眼——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公羊月笑,肆意不羈,雙目流盼,不僅是人間絕色,而是美中添好,教人奢盼。
若能活得開懷,誰又願意愁苦?
為這一笑,夏侯真更堅信自己的堅持是對的,他口中連連道「無妨「,轉身時卻沒留意,笨拙地磕在樁子上,尷尬而拘束地跑跳開,甚至連武功也忘記,只像個鄰家偷吃柰果,又怕被捉住的溫吞少年。
他這個師兄,其實比公羊月也大不了幾歲。
「那個……」夏侯真本想問來信者,可想起他親故皆已亡,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措辭開口。公羊月順著他目光看去,只隨口說了句「長輩」,神色黯淡下來,當即翻臉下了逐客令,把他關在屋外。
思而不見,這種反應再正常不過。
夏侯真觀他前後情緒變化,猜測他十分渴望同谷外聯絡,便去梁崑玉處,討要今年「八寶茶」產下的幼崽,這種白羽鳥兒通靈性,經過訓練,能送信千里。
放在往常,梁崑玉定是賣他個面子,可惜今年老鳥只下了兩隻崽子,老頭捨不得不肯送,開口拒絕。夏侯真是想盡渾身解數,軟磨硬泡,終於討得一隻,最後轉手送給公羊月,還擬了一大堆寬慰人的措辭——
什麼人生路還長,不要意氣用事。
什麼過去所有的厄運都是為了換得未來的好運。
公羊月本就為被他猜中心事而煩躁,又聽他一通假大空的自言自語,開門狠狠罵了句閉嘴。
「再說一句,最後一句,」夏侯真伸出一根手指,笑得乾淨又毫無畏懼,「人生就像吃飯,今天吃到一個好菜,喜上眉梢,明朝菜燒糊了,悲從中來。但不論是好菜還是糊菜,那都僅僅只是菜,每日不一,而堅持吃一生的是白米飯,既不好吃,也不難吃。」
「阿月,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學會放過自己。」
「你再說,再說我就把它烤了吃!」公羊月不耐煩,遂威脅道。
夏侯真忙擺手:「你討厭我就行,不要討厭它,等長大了,我再去問問梁師公,怎麼訓練送信。」說完,他放下鳥籃子,快速退了出去。
幼鳥嘰嘰喳喳張口討食吃,公羊月在廊下獨坐好一會,頻頻抬眸,最後妥協般把鳥籃子提至跟前,又回屋抓了把綠豆餵進鳥喙裡,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打小鳥的腦袋,微微一笑道:「喂,你是『八寶茶』的兒子,那叫你『紅豆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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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與雞湯哥的日常之一
註:引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