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能有個溫暖的落腳之地,總比露宿郊野要強上許多。
哪知那擺渡人卻說沒有,本來附近是有不少住戶,畢竟依山傍水之地,但後來卻都盡數遷走,就他留下,只說幹了一輩子搖櫓的,不捨得。
長河無橋,他在這裡,就是渡人的。
晁晨眺望四野,憶起古來黃泉傳說,莫名有些悵然,從前這兒為匈奴所佔領,兵戈交戰不斷,想來死過不少人,那些遠徵的兵士,或許也正等著船載歸家。
公羊月輕聲道:「漠北而起的春風,會在此折轉,歸於江南。「
晁晨聞言側目,只見公羊月身披霞光,立馬在前,奪目的紅衣色如曾染遍曠野的殷殷鮮血,那一刻,他眼中亦是波光搖曳。
第111章
這個季節, 徙居的牧人少,有時十天半個月不見生人,難得有行客, 擺渡的艄公亦很開懷, 不僅給公羊月等人指了一處好地方安營紮寨, 還出借鍋碗,送來些陳年佳釀。
日沉星升後, 幾人圍火而食。
崔嘆鳳晡時後不再加餐, 便去給燕才換藥包紮,剝去外衣後才發現, 他左肩至後半背刀傷連片, 皮肉外翻,實是觸目驚心。雙鯉未防, 匆促一眼下小臉登時扭曲成一團, 捂袖避開, 周圍幾個大男人回視,亦目有不忍。
燕才卻未露出痛色, 依舊端碗與幾人談笑風生。
常安是率先開口的, 頭一句便是悔過:「都怪我不好, 若不是我拖累, 燕兄也不會傷重至此。」
「我真沒用,就不應該來到這裡。」
一回兩回還未有不妥, 幾人或是安慰, 或是調侃,可三番五次聽他唉聲嘆氣, 反倒教人不耐煩。反觀燕才,文武出眾且口才朗朗, 大家不自覺都愛同他閒聊,無人理會之下,常安更是隻能抱膝獨坐,鬱鬱寡言。
按理說聽著便是,但看燕才風姿綽約,他又艷羨不已,坐不住身子,努力想插嘴。本是歡歡喜喜講笑話,可老有個人支在中間說喪氣話,總歸有些掃興。燕才察覺氛圍尷尬,便喊常安去給擺渡艄公送還洗淨的鍋碗,順勢將人支走。
看他一步幾回頭,雙鯉又於心不忍,忙不迭開口:「達觀哥哥為何老這麼不開心?」
崔嘆鳳亦附和:「這可不似少年人的精神頭。」
晁晨沒搭腔,覺得能理解又不能理解,常安說的那些話不是全不好,但翻來覆去聽,總教人有些膈應,人誰還沒個苦楚,可也不是人人掛在嘴上,若令他選,他也更願與燕才這般豪爽大方的人結交,至少不累心。
幾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解,即便最初不覺得人是個拖油瓶,至此也生了些猶豫。
燕才心裡頭通透,索性放開了談:「其實這與達觀身世有關,他父親早亡,母親與他嫌隙頗重,自幼又是個嘴笨的老實人,三句話說不過人家,每每開口都給堵回去,再加上異國他鄉,空有才情可因身份無處施展,久而久之便有些個怨天尤人。」
「曾經有不少人向我忠告,但達觀是我朋友,又是我向父親舉薦,我不能放棄他。」
篝火橘紅的光暈開在燕才臉上,登時那雙眼比星河還明亮,只見唇間一抹笑,蘊著赤忱的溫度。雙鯉埋下頭,喬岷側耳靜聽,晁晨若有所思,崔嘆鳳則面起悵惘,只有公羊月獨自灌酒,和這氛圍很是不搭。
燕才笑道:「諸位都是豁達之人,自然難以想像這世上還有許多人生來寡言,鬱鬱惆悵,能苦中作樂自然好,但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燕大哥,你說得好有道理,不如我再安慰安慰他?」雙鯉想了想,試探道。
公羊月抻手,在雙鯉頭頂狠狠揉了一把,駁道:「不是安慰,傻不傻,他要的哪裡是安慰,對他來說,只是希望自己更有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