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界不是有十二雅流嗎?除了兩個是民間的散人,其餘十個都各有各的背景,其中天罡窯記培養了一個,叫作周稚柳,書香世家的文家也培養了一個,即是沈時運,這兩邊一直互別苗頭,那驚開一事,可以說正是文家向天罡下的戰書。”
蘇錚訝然不解:“為什麼?”
“原因多了,左右逃不過一個利字。紫砂業以名家大師為尊,誰招攬的大師多,誰的地位便高,這關係到泥礦的劃分,旗下所產的茗壺砂器的價值,還有家族個人的名聲威望,三兩句話說不清楚的。”
尹琪道,來到桃溪後見的人和事多了,他已從最初的震驚不解變為此刻的淡定明白,這其中經過許多學習,以前他也萬萬想不到,做一把壺而已,竟會有如此多的貓膩。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糾紛。
蘇錚問:“所以所謂的驚開,真的是沈時運在誣陷天罡?”
尹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左右看了看,將蘇錚從院外帶進來。低聲說:“我畢竟還不算圈內的人,能打聽到的不多,不過有謠言傳,那壺在製作的時候加了料。”
說著又玩笑起來:“興許是天罡窯記散佈的謠言,為了詆譭沈時運和他背後的文家呢?”
蘇錚腦海裡卻浮現沈時運一副文藝青年的憂鬱樣,還有那一言不發,卻露出悲哀冷漠神色的樣子。
她潛意識裡一直以為紫砂這種東西是純粹的,單純美妙的,真正的紫砂藝人對其應當懷有一種忠誠和執著,如果用它來耍陰謀詭計。那實在是……
她心底漸漸湧起一股無以名狀的失望。
杜仲回到了泥場,尹琪也不時過去坐鎮,一些最不安分最不務實的人被辭退回去。五十個人一下子縮減到三十來個,球山泥場霎時冷清下來,但做事的效率卻提高了很多。
在看到孫航正跟著尹琪做事,並且尹琪隱晦地提起自己之所以提攜孫航有蘇錚的一份功勞之後,姜師傅對蘇錚的態度一下子好了起來。如果說之前是多雲。此時就是萬里無雲的晴朗,但凡蘇錚問的,他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平時也會告訴她一些要點,蘇錚漸漸學到了很多東西,甚至連紫砂泥也能上手碰碰捏捏了。
姜師傅見蘇錚是真心學習。意外之餘倒也覺得欣慰,常趁人不注意,偷偷拿些泥頭邊料給她:“自己拿著捏。熟悉熟悉泥性,但別讓人看到了,也別讓人看到你動制器工具,你知道,我們這一行規矩多。”
沒正經拜過師。沒堂堂正正地進入行內,有些東西不能碰就是不能碰的。
不過像日月陶坊那樣的選拔卻不在此列。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規矩。難道那些世代做這個的家庭,孩子還沒長大還沒正式學習的時候,就什麼都不能碰?又有誰能肯定地說,今日那些大師裡頭就沒有野路子出身的?
姜師傅算是在打擦邊球,沒人發現和嚷嚷就沒有問題。
蘇錚很感激他,沒事的時候就獨自躲到沒人的地方把玩泥團。泥場五位師父洗手、洗工具的地方水用個破陶缸接著,她隔幾天會去缸底摳一次,總能摳出一團溼巴巴的泥團,慢慢蓄著,變成了大泥團,成為她蘇錚的私有物。
就這樣,泥場和家裡她都不時地練練,從最初常常捏散捏碎,到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形狀,再到可以像模像樣地捏出事物來。
之前就說過,她的動手能力很不錯,第一次就捏出了一座小房子,雖然那大部分只是一個偶然。
她把自己捏成型的東西給姜師傅看,姜師傅看了默然無語,半晌才是一句:“你興許是個有天賦的。”
駕馭紫砂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那泥到了蘇錚手裡,卻會變得很聽話。
蘇錚想用上工具來試一試,看自己能拍打出個什麼東西來,因此常常虎視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