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遠在大都的遠房表妹一次跟隨大人來省親時,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說著,大都是如何遍地黃金,那些貴人的日子是如何的奢侈豪華。她想了很久,忍著心痛,向自己細緻琢磨潛心製作的坯件上鑲金嵌銀,施以珠寶。
紫砂是優雅細膩的,金銀珠寶卻別人視作浮華的代表,她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等待上面的評審。
結果她成功了。
宮裡的貴人們喜歡的就是這種華貴端莊富麗堂皇的東西。她藉此奠定了自己五大名家之一的地位。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往砂泥上強行加入外物時,那種被強迫改變意志,不得不屈從於現實的痛心和無奈。
從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就不再是純粹的壺藝人,她只是一個裝飾者,她更多流連於挑選品味各種墜飾,雙手和紫砂泥的感覺卻日漸稀薄。她甚至給紫砂器上釉,為紫砂器像漆器那樣拋光,只為做出光彩照人的樣子,只為迎合那些貴人的喜好,卻讓紫砂器失去本來面目。
她以為,那是她唯一一次的妥協。
可是此時此刻,她聽著祖父嘴裡一字一字說出的話語,卻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您說……二殿下欲納我為夫人?”
她呆滯地問,喃喃道:“為什麼,我們已經這麼服從,他叫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他還有什麼不滿足,不放心?”
琅一山見孫女如此,就深深嘆了口氣。
他已經很老。耳垂耷拉,眼袋鬆弛,下巴肥而下垂,頸部全是明顯的血管,臉上佈滿老人斑。他摸摸自己白中雜灰、稀落可見頭皮的頭髮,有些口齒不利索地道:“你最近,和那位,走得太近了,他不放心。”
琅開翠聽得出“那位”指的是誰。
她的聲音頓時有些尖利起來:“他原本是要尹家取代我們琅家,要不是我和那位走近,今時今日琅家只怕已經不復存在了!”
琅一山趕緊安撫:“祖父知道,祖父知道……”
這樣做不行,那樣做也不行,琅開翠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一個平衡點,可事與願違,她有些崩潰,更多是茫然,怔怔地聽祖父將嫁還是不嫁的利害分析出來。
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景卓要的是琅家完全的服從,他要琅家成為琅開翠的嫁妝,完完全全地為他所驅使。
景卓這幾個月被折騰得很累很慘。想抓顏獨步的小辮子抓不住,被刺殺了還要對方去救,憋著口氣抓刺客,抓到雲朝邊界去,攤上雲太子和幾個兄弟奪嫡風雲,惹得一身騷,硬是脫身不得。察覺到顏獨步暗地下似乎有些動作,卻永遠是捕風捉影。
他被顏獨步壓制得太慘,宮裡那位已經對他不滿到極點,他正狠狠憋著一口氣,不發作不痛快,琅家正好撞在槍口上。
琅開翠心下悽惶。
琅一山口鼻顫顫:“祖父老了,族裡又沒有個擔大事的,這所有的重擔都要落在你身上,祖父也不忍心,誰叫,誰叫我們是民,他們是官……翠啊,看開些罷。”
年輕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的,什麼都敢闖,什麼都敢嘗試,一身傲氣,一身孤膽,在家族危機面前,也是拋得下,扛得起,帶領著家族幾經沉浮。琅開翠一直以為祖父就是她的天,什麼難事大事。有他在就不需要擔心。
可是現在這個老人只能無力地叫自己看開些。
其實她就算不嫁,景卓又能將她如何?受創的只是琅家百年基業。
她喃喃發問:“以後我還能做壺嗎?”
琅一山不答。
可誰都清楚,即使只是個夫人,也是天家的人。怎麼可能被允許再擺弄這些粗物。
哪怕是**貢品也不行。
琅開翠呵呵地笑,她跑去找顏獨步,想告訴他,哪怕是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