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臥在床上,將一頭半乾的長髮懸空晾在床外,閉上眼睛,貪戀地享受這一刻奢侈的寧靜。
外面,正風雨大作。天色已經全暗,帳中只點了一根蠟燭,微弱的光,跳躍地映在帳壁上。閃電劃破夜空,撕裂聲裡,照亮天地。
罕見的雷雨,飛沙走石,大雨瓢潑!
身子蜷在柔暖的被衾中,她忽然想起來段瀟鳴。此時的他,在做什麼?雷電下搏殺?抑或是風雨中的綢繆?她,不知道。
‘噗!’的一聲,狂風捲入,一陣驚冷,她昂起脖子,看向帳門處。
是他!
泠霜翻轉過身,坐起來,將一切倒置的影像撥正。
真的是他!段瀟鳴!
“你……”看著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血色的眸,血色的劍,血色的甲衣,周身上下,皆浴血!
雨水混著血水,自他身上淌下來,一步一步,濡溼了地上的毛氈。
眼角眉梢,髮際額頭,肘部指尖,每一處,每一寸,都在淌下。
“這是你國人的血!”他的聲音沙啞沉毅,入耳聽來,似遠古生滿鏽跡的號鍾,冷硬愴遠,泯滅情感。
她一身素衣,黑髮垂腰,坐在床上看他,巋然不動。
為伊判作夢中人
“我率部圍剿五部,血戰三日,剿滅大部分主力,可是各部酋長卻都逃脫,往涼州城而去!你的叔父,大開城門,迎他們入內。”段瀟鳴行至床前,與她對視:“曾經,有人說,我傾畢生之力,也破不了涼州!”他轉動血色的眸,烏黑的瞳仁裡,映出她的臉來,染血的手,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用力之猛,似帶了無盡仇恨,道:“你說呢?”
她緊咬著牙關,不置一詞。
“說!為什麼不說話!”他猛地使力,將他從床上拉起,帶入懷中,單臂扣在她腰間。素白的中衣,貼在甲冑之上,頃刻間,斑斑血跡,混著雨水,在一片素色裡開出猩紅色的花朵,團團簇簇,漫漫點點,不消時,便傾浸渲染開來了。
如此妖冶的花兒,這樣奪目的色彩,除了這殺戮的血,還有什麼可以比擬?!
只可惜,這樣的絕麗,還未待開全,便已凋殘!
“為什麼不說話!”他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盛怒之下,他的理智,正在慢慢潰散!
泠霜凜然回視,終於開口:“你想要我說什麼?我所說的,會是你想從我口中聽到的嗎?”
“記不記得,那天,我說過,我有點喜歡你了?”段瀟鳴鬆開了扼住她咽喉的手,讓她喘氣,接著道:“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就是你這個表情,那樣的驕傲!”他陰冷一笑,復又換了一張臉孔:“可是,你知道嗎?我最恨的,恰恰也是你的這張驕傲的臉!”
單衣早已溼透,冰冷的甲片隔著衣料,傳來最殘酷的溫度,一點一點,滲進血脈裡!這才是他!絕情絕愛的大漠蒼狼!渾身浴血,立於天地!
“今日,我的副將殞命在涼州城下,他跟了我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段瀟鳴淒厲地嘶吼著,用仇恨的目光猙獰地瞪著泠霜:“我真傻,為何要與你說這些!你怎會明白,男人的疆場!刀槍下的屍魂的哀嚎,早已被西子湖畔畫舫上的絲竹聲蓋得乾乾淨淨!你口口聲聲說的天下,到底是怎樣的,你又怎會知道?!”
又是一聲振聾發聵的雷鳴,閃電將帳內一瞬間的雪亮,也讓二人更加看清彼此的表情。
泠霜定定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原來,他是這般痛!
是啊,無論是英雄還是梟雄,畢竟都是血肉之軀,又怎會真的無痛?!
他對袁氏的恨意由來已久,當年段之昂便是在攻打涼州之時,身中羽箭,不治身亡的。而今日,他又失去忠心追隨多年的心腹,殺父之仇,手足之恨,不共戴天,